敬一道长姓龚,朝廷上下皆尊称为龚国师,据正觉女冠回忆,这敬一道长比她年岁还小些,如今顶多四十出头,正是中流砥柱的年纪,这敬一道长原先就在近郊的一个小道观中当道长,小本事还是有的,因香火钱收得便宜,又将胡须留得}对于道士,来往农家人都有个误解,好像道士们谁胡子留得越长,谁的本事就越大。
对于此,檀生很忧愁。
这个认知,简直是不给女道士活路啊。
胡子留得很长的敬一道长因物美价廉的香火价钱,平易近人的干活作风,很受近郊百姓推崇——比起东岳观动辄十两二十两的香火钱,当然还是敬一道长一枚两枚铜板的香油要价更吃香些,且敬一道长又因男人,业务面比正觉女冠更广一些,夫人太太的生意也做,举子老板的香油钱也赚,故而名气比正觉女冠更大。
这一传十,十传百,倒把敬一道长的名声传出来了。
这名声一传出,信昌侯瞌睡遇到枕头,将敬一道长推到了昭德帝跟前,如今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就打造出了一个权倾朝野的龚国师。
也算是时势造英雄。
要是遇不到昭德帝这么好糊弄的君王,就敬一道长那点功夫,还龚国师呢...不给他揍成母国师就不错了。
这英雄既然已经被捧起来了,那么英雄自然不再满足于当一只乖巧的牵线木偶了。
上辈子檀生庸庸碌碌,什么信昌侯、什么傀儡、什么权倾朝野,她啥都不知道。可饶是如此,她都听说过皇帝对国师深信不疑,甚至达到了同榻而眠的地步。
人的野心是一步一步惯出来的。
如今的国师野心正在慢慢萌芽。
人啊,一旦有了野心,就算只是在心里刚种下一颗种子,这脸上就一定不如没有野心时听话。原先是信昌侯掌握了主导权——他将敬一道长从小道观中解救出来,又亲手将其捧到高位,可现如今,信昌侯与敬一道长隐有分庭抗礼之势。只是原敬一道长,现龚国师孤军奋战,尚未形成羽翼无法与重权在握的信昌侯抗衡,而信昌侯也不敢名正言顺地打压龚国师,只要皇帝还在一天,只要信昌侯一天不反,他就一天动不得龚国师——嗯,至少在明面上动不得。
两个人僵持不下,信昌侯需要第三个人来打破僵局。
还有什么比一个孤立无援、弱小无依的小道姑更合适的呢?
檀生简直荣幸。..
这辈子也是值了。
不仅深入到了宠妃的卧室,还有可能深入进权臣的内部。
为自己鼓掌。
檀生神容笃定。
高淑妃则惊惶失措地望向身后那位老嬷嬷。
“赵姑娘是位聪明人。”那嬷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接过高挑宫人手中的小铜壶殷勤地上前来为檀生斟茶,“明人不说暗话,侯爷不是谁的体面都会给的…赵大人到底还没辞官致仕,贞贤郡主如今住在宫中,日日得见圣颜,等这两位醒过神来,您以为您能全身而退?噢,还有刑部那位李质朴大人,他也不是傻的,赵姑娘您趁着李质朴大人丧女之痛设计将他当枪使,他迟早会明白,到时候您就是腹背受敌,两面夹击从,谁能保您?那小小东岳观?”
这嬷嬷手背青筋爆出,稳稳地将茶水悬在靠近杯沿附近。
一看就是从规矩森严的人家出来的。
“噢,奴婢还忘了,您与翁家交好。可当赵家和李家发起狠来,平阳县主会管您这家务事吗?”嬷嬷笑眯眯地将茶汤奉到檀生跟前,“靠人不如靠己,这道理,您懂的。”
檀生看了眼已神游到不知何处去的高淑妃。
怪不得这美人儿能在宫里活这么久。
敢情是旁边养了个棒槌啊。
高淑妃的眼神已经飘忽到梳妆台上了,轻轻飘飘地落在了胭脂盒上,表情显得迷茫且…蠢…就像正觉女冠养那只经常撞到头的黑猫麻将...
檀生转过头来,笑着接过那盏茶,“就算一开始贫道不懂事,听了嬷嬷您的话,贫道也该什么都懂了不是?”啜了口,回味了一下,这茶还没观里的米汤好喝,“只是贫道人微言轻,实在不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那嬷嬷笑容更深,“您什么也不需要做,您已经做得够好了。您这才来定京一年有余,名头便响遍了定京城了,您就像一颗新星。龚国师毕竟年岁上去了,有时候眼界窄了点。您年岁小,天赋更高,这时候就需要您说上几句话…”上了岁数的嬷嬷笑起来有点渗人,像成了精似的,“凭您的本事,您只需要踩着龚国师一步一步往前走就行了…”
不得不说,成了精的嬷嬷,很能游说人。
檀生身形前倾,目光陡然放亮,表示出极为感兴趣的模样。
嬷嬷自然心慌怒放。
堂内,只余高淑妃一人眼神飘忽地瞅着胭脂盒,百无聊赖。
檀生与那嬷嬷再客套寒暄三两句,檀生起了身,同高淑妃辞行,话却是对着那嬷嬷说的,“容贫道再想一想您的提议,您对贫道的抬举,贫道都是记在心里的。”
高淑妃终于回神,如释重负般雍容点头应是。
檀生羞赧一笑转身欲离之际,目光却定在了那梳妆台上。
高淑妃顺着檀生的目光看过去,不由高兴起来,“这盒胭脂叫桃光,是拿初春的桃花酿出来的胭脂膏,哎哟,那颜色好看极了,抹在脸颊上美得很美得很,就像把春天抹在身上似的!”这术业有专攻,总算到了高淑妃主场。
高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