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的倒台是普天同庆大快人心的事情,这几天京城的人们都像过节一样,城里城外到处响彻着鞭炮声。杜府也一扫往日的低调出人意料地热闹起来,不仅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的,一大早门口还聚集了一大帮的人似乎在迎接什么贵客的到来。巳时快到午时时,有两辆马车慢慢驶近了,众人看见杜家的长子杜伯威和次子杜仲温联手亲自扶下一个人,围观的人才反应过来,这是牵涉到“侍郎上书案”的杜家老三杜叔恒沉冤得雪被释放回来了。顿时人群激动起来,看着脚步虚浮却仍坚持自己走路的杜渊之一步步走近了,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声,有的人大叫道:“好样的!“或者”好汉子!”,还有的人快步跑去买来了爆竹,在杜家门口燃放起来。这一刻人们把杜渊之当成了反抗刘瑾的英雄代表了,对此杜渊之非常清醒,他朝着这些热情的街坊邻居和过路的人连连微笑作揖,却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在杜家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杜府之中。
杜玉清搀扶着母亲在正房的二门迎接,看到父亲身影的一刹那,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就涌上眼眶。她张了张口,“父亲”这两个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心头热浪翻滚,父亲虽然面色苍白,却是好好地站在面前,她心里顿时有一回身已是百年的沧桑感,泪水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就只能站在那里含着泪微笑着注视着父亲。杜三夫人也很激动,热泪盈眶的,她抓住杜玉清的手都是颤抖着,嘴里喃喃着不住地说道:“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时候她的遗忘症已经不治而愈了。倒是阿眉和阿志年幼放得开,他们都扑了上前去抱着父亲哭了。杜渊之温和地笑着,摸着阿眉和阿志的头低声安抚,然后牵着他们的手走向自己的夫人和长女。他先是对杜玉清笑着点点头,然后对着大腹便便的杜三夫人温柔地道声:“我回来了。这段日子难为你了,辛苦了。”杜三夫人激动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又说了句:“老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杜渊之握住她的手,说:“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杜三夫人哽咽的情难自已,好一会才说道:“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觉得有受苦,我很好,孩子们都很懂事,你放心。”
“那就好。”杜渊之笑着说。然后对着杜玉清,她此时已经退后了两步,并且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好意思直视着自己的父母亲这样当众的情深意切的表白。他说:“你先扶你母亲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让她太激动了。我去见见你祖父祖母就回来。”
“是!”杜玉清低声应承道。杜渊之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身来,伸出食指在杜玉清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笑着又说了一句:“去吧。”杜玉清立时破涕为笑,心中仿佛拨云见日心情立刻开朗起来。原来是头上的爆栗,后来是这额头上弹指,这都是父亲给她的特有的表示亲昵的行为,现在这一弹好像是他们之间一个暗号,告诉她:我回来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杜玉清籍此心里有了依靠,浑身充满了力量。
杜渊之去见祖父母的时间并不长,后来杜玉清听说杜老夫人一见杜渊之的面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哭得杜渊之的眼睛也红了。后来还是杜老爷子出言喝止了老伴的激动情绪,虽然如此,杜老爷子自己也是眼睛湿润的,后来,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下杜渊之的情况,杜渊之回答也是简单明了的,总之什么都是好好好的,对狱中艰苦的生活更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杜老爷子就让杜渊之回去好好休息,有事以后慢慢再说。
杜渊之回到三房,先是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去洗澡了。他洗澡花费足足花费了有半个多时辰,杜三夫人都担心他会不会晕倒在澡堂里,毕竟他现在身体还是在虚弱的状态,才恍然理解他刚才为什么会先吃点东西,原来就是预备自己在洗澡时会出席虚脱的情况。当杜渊之穿着新衣面色红润唇色发白,却神清气爽地被宁夏扶到桌子旁吃饭时,他的第一句又让杜玉清潸然泪下,他说:“终于可以洗个热水澡了。真是舒服啊。”这个爱干净的父亲,不抱怨身体受刑,不抱怨诏狱里的潮湿阴冷,却独独对无法洗澡耿耿于怀,这让杜玉清心里真是感慨。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个风趣的、和蔼的父亲又回来了。慢慢地杜渊之会说起监狱中的生活,比如他在里面养的小鸟,他一直折腾着舍不得让它飞走;比如他非常珍惜杜玉清悄悄送进去的一小株兰花,他每天早上端着它跟着太阳光一起转,生怕狱中太阴暗的环境扼杀了它的生命活力。“现在,”杜渊之得意地说:在他小心的照料下,兰花的叶子绿油油的,还冒出了花骨朵,狱友不知多羡。他还谈起他对武功新的领悟。甚至他在狱中还为他的一本新书打好了腹稿。他的话是那样新鲜有趣,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好像觉得他在狱中是在度假似的。但杜玉清还是发现父亲说话的语调变得更缓慢,字词也变得更平淡了,说明监狱的生活对他还是有所改变。
第二天,范斯远过来探望杜渊之,说起他父亲的状况,他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比起杜渊之范书阳的情况要糟糕多了。不仅因为他是这次“侍郎上书案”的首犯受到的刑罚更多更严重,还因为他原来的身体底子就不如杜渊之。他这次是被他们兄弟给抬回家的,他的师父御医赵大夫说范书阳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