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韩说叹了一口气:“吾这就入宫……”
韩文听着,大喜过望,连忙拜道:“父亲大义!”
只是……
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韩说被逼无奈,不得不做出来的决定。
他是光禄勋,是九卿。
若韩文说的不错,现在,三公九卿都已经被绑在火上烤了。
数百士子加上上万民众,公车上书,天子肯定被惊动了。
而这种民众的呼声,历代以来,未央宫都一定会给出正面回应。
身为光禄勋,他若不赶快进宫,去向天子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心迹,那他便是坐实了狼心狗肺。
“小儿辈胡闹……”韩说在心里摇了摇头。
关中此番减产,哪怕商人地主豪强有良心,不捂着粮食惜售。
以关中现在的粮食存量,也根本支撑不住百姓的需求与供给。
故而……
“终归只是胡闹罢了……”韩说摇了摇头。
这个局面,是无解的!
因为,现在的关中早非秦代,是帝国粮仓!
事实上,从先帝后元年开始,关中就从粮食出口地,变成了粮食进口地。
自那以后关中每岁都需要从关东转输漕粮进京。
一开始,每年只有二三十万石。
但在去年,哪怕是关中丰收,但大司农均输署依然从关东转运漕粮三百万石入京。
想想看,关中本就缺粮,现在又歉收。
除非皇帝会法术,可以腾挪,无中生有,变出粮食来。
而且是变出数百万石粮食。
不然这个局面就是无解的。
而皇帝会法术吗?
这样想着,韩说就挺直了胸膛,走到前院,吩咐道:“备车,我要马上入宫陛见天子!”
演戏而已,谁不会?
在天子面前,痛哭流涕,表现出一副以天下为己任,以社稷为重的样子,他早已经熟练于此了。
而这样做,既可以博得一个好名声,也能同时捞钱。
何乐而不为。
……………………
而在此时,整个长安城里,无数公卿贵族,甚至富商,都遇到了和韩说一样的麻烦。
这些家伙不是发现自己的儿子跑去了公车署,参与上书。
就是在家里,苦苦规劝着自己。
许多人瞬间懵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溃。
然后,他们又发现,舆论的形势,对他们很不利很不利。
很多原本与他们合作的胥吏与市集的市吏、擅权立刻见风使舵,说什么也不肯再帮忙了。
特别是那些擅权们,纷纷写信告诉他们粮价是绝对不能再涨了!
哪怕是那些家里没有遇到这种事情的人,现在也感觉无比惶恐。
无数人发现,似乎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要是再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设局,那就等于自投罗网,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了。
他们要是再一意孤行,刘家就肯定敢跺他们的脑袋,拿他们的尸体来取悦百姓与士林舆论。
当今又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元鼎年中,杨可主持告缗,弄死了天下数万家商贾,然后当今还觉得不过瘾,便发动酌金罢候,直接打落掉一百五十个列侯家族,让他们候冠落地。
惹毛了当今,再来一次告缗,再搞一次酌金罢候。
这谁hold的住?
一时间,人人自危,惶恐不已。
不过,聪明人毕竟很多。
很快有人就发现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关中没有粮食,这是事实。
大司农、少府卿,哪怕使出一百零八般武艺,用尽所有手段,也不可能填上多达八百万石粮食缺口。
故而……
只是缩一下头,蛰伏几天而已。
忍忍就好了!
当然,有聪明的,自也有傻瓜和冥顽不灵的人。
而且这些人还不少。
尤其是世代在长安经营子钱的那几家。
所谓子钱,就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的那种。
汉家子钱商人们,曾经一度繁荣昌盛。
先帝时,吴楚七国反叛,杰出的西元前金融家无盐氏借贷了五千金给条候周亚夫当军费。
等平定了叛乱后,无盐氏连本带利,赚回了全部本息,据说高达五万金。
由是,无盐氏一度成为了天下首富。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先帝晚年的时候,让宠臣周仁,将这个家族从长安城抹去。
无盐氏的土地、黄金、奴婢、产业,统统没收。
由是,随即诞生了一个新的子钱巨头周氏家族。
一直到现在,周氏都掌握着长安九市中的槐市的好几家店铺,他甚至躲过了告缗案,存续至今,成为了长安城最大的子钱商人。
现在,周氏当代家主周闻就握着拳头,对着自己的家臣与下人咆哮着:“米价不涨?不可能!明天继续涨价!哪怕是天子来了,也不能不涨价!”
虽然说,哪怕米价保持在现在的水平,他周氏的买卖,也能大赚特赚。
两百钱一石的粟米,这长安城里几个泥腿子吃的起?
吃不起就只能借钱,借他的钱!
而借了他的钱的人,最终只能变成他的奴婢。
几十年来,周氏靠着左手借钱,右手买卖奴婢,赚下了无数身家。
而这次关中减产,在周闻看来,更是五十年一遇的机会!
米价涨得越高,他的赚头就越大。
这长安城里,二十多万居民,统统都将成为他的潜在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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