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塞向北,进入了一个河川盆地。
长城就在盘地的尽头。
数十年前,匈奴军臣单于受马邑商人聂壹所诱,将兵十万,破开长城关隘,直扑马邑。
而汉军亦集结重兵,在马邑周围数十里,布下天罗地网。
然而,就在接近武周塞时,军臣俘获了一个汉家守塞的小吏。
从其口中得知了汉军布局,于是立刻撤退。
马邑之谋功亏一篑,汉军毕其功于一役的设想落空了。
从此,汉匈战争走向长期、消耗与对峙的困局。
大战延绵至今,已经三十余年。
但是,引发战争的地区,却是一片田园牧歌,塞下江南的景观。
策马而前,走在绿草之中,鸟语花香,在耳畔回响。
这确实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只是……
一切并非看上去这样和平。
散落于草原上的很多人家,都是满眼警惕,握紧了刀剑。
几乎看不到妇女的影子,所见的皆是青壮男丁。
人人皆是粗布麻衣,衣襟右祍,束发戴帻,看上去与内郡无异。
只是身形与脸庞,依旧与中国有所不同。
“好像是小鬼子进村了的感觉……”张越喃喃自语着:“有这么可怕吗?”
正好,前方河滩上,一个老人挥舞着鞭子,驱赶着一群牛羊,正要归家。
几个看上去是其子嗣的男子,持着棍棒,警惕的注视着迎面而来的车队,神态紧张。
张越掀开车帘,举手示意众人退到道路一侧,以示友好。
自己则亲自下车,上前行礼拜道:“老丈安好……”
老人身材很粗矮,大约不到六尺五寸,但体格健硕,精神抖索。
但他看着张越,又看着那数十名精猛干练的随从,满眼震撼,受宠若惊的低头膜拜:“伟大的贵人,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
“长安……”张越微笑着道:“老丈不必拘礼……”
说着就要上前扶起老人,结果却被那几个年轻人拦住,他们警惕的看着张越。
却被那老人训斥了一顿:“不得无礼!”
几个年轻人才讪讪的退下。
老人看着张越,不敢相信的问道:“贵人真是长安来的?”
“当然……”张越笑呵呵的上前,将他扶起来。
老人却是受宠若惊,就连年轻人们,也都是兴奋之中带着些雀跃。
长安,在他们看来,仿佛是一个神圣的词汇。
“长安啊……”老人低声道:“老奴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去长安啊!”
“去看一看未央宫,去茂陵给伟大的霍将军上香……”
他像个信徒一般,虔诚无比的面向长安方向,说道:“当初,要不是伟大的霍将军,我怕是早就死在了乌丸山里了……”
“老丈若是愿意,在下愿意资助您,前往长安,祭奠冠军仲景候……”张越微笑着说道。
“真的?”老人满眼不敢相信,随即又叹息起来:“多谢贵人好意,可惜老奴去不成啊……”
“郡中大人会不高兴的……”
“大人?”张越皱眉,问道:“是贵部首领吗?”
乌恒、鲜卑,皆是东胡之后,原始渔猎民族。
其部族结构、形式、组织,有别于匈奴系。
其首领号为大人,且全氏族都随首领而姓。
后世的拓跋鲜卑、慕容鲜卑,就是因此而来。
“老奴就是这路氏氏族的头人……”老人看着张越,低声答道:“当年,老奴曾给伟大的路都尉养过马,所以路都尉特许老奴随其姓氏……”
“哦!”张越肃然起敬道:“原来是老前辈当面……”
“可不敢当!”路姓老人笑道:“老奴只是给路都尉养马而已……”
“您何必自称老奴?”张越问道:“此外,您所言的所谓大人是指?”
“老奴当年,伤重将死,幸赖路都尉不弃,细心照料,给与药石,这才捡回一条命,其后又蒙汉家贵人厚爱,许在这塞下为天子牧马,是故为汉奴也!”老人说到这里满脸骄傲,仿佛给汉家为奴是天大的荣誉。
事实上,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系的渔猎部族。
阶级是非常非常分明的。
血统、宗种限制非常严苛。
在草原上,除了主人,其他的都是奴才。
而且,主人之上还有主人。
就像匈奴,单于是共主,而其他诸部首领、氏族头人皆是单于的奴婢。
没有主人,对于很多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因为那意味着,将被迫过上流浪、颠沛与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哪怕是丁零人,也会给自己找一个主人。
“至于大人们,当然是郡城的太守与郡尉、司马、主薄啊!”老人说道这里,不禁有些低沉,显然平时没少受郡城官员贵族的盘剥。
这也正常。
张越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雁门、上郡、代郡,地方承平日久,所以出现了种种问题。
尤其是以这雁门郡最为酷烈!
那些官员豪强们,连同胞的汉人,也要敲骨吸髓,恨不得压榨干净。
何况是内迁的乌恒夷狄?
在后世帝国主义不仅仅压迫殖民地人民,剥削殖民地人民,同样压迫和剥削本国人民。
就更不要提这西元前的官僚豪强们了。
只要有可能,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盘剥的机会的。
只是,张越听着,却是满脸寒霜。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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