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何尝不知蒋妩是不愿让他的手染上血腥?然而自走上这一条路起,为了江山稳固,他的手上早已经或直接或间接的染上了无数人命,身之深重罪孽,怕是一辈子也涤不净。相较之下,看似手段毒辣的蒋妩却是比他手上还要干净的。
“杀‘鸡’这样儿粗活,哪里需要女人家动手。”霍十九温柔的眼神落在她娇颜。她却低头专注的为他擦拭手指上的血污,仿佛为他擦净手指,是天底下最要紧的大事。
每每与她相处,他都会感觉到自己被小心谨慎的保护着。这种感觉陌生而新奇,与曹玉在一起时他虽是安全无虞,可一切事情决策的权力在他手中,事后承担后果的也是他。而他家妩儿,却是意图以娇弱的身子为他抵挡一切困难和厄运,他的决策她支持,后果她也愿意代他承担。
他总是在保护别人。反而被他爱的女子保护,感觉当真是幸福至极的。
心内盈沛的柔情掩盖了难以抹刹的戾气和愤怒,连一路紧绷的背脊此时也放软下来。
他要轻松的气氛,蒋妩自然会配合着随他轻松的说话,“也就你当我是个女人。爹还常说敬佩我是条汉子呢。”
“你是不是女人,没人比我更知道。”他语气轻佻。
蒋妩嗔他:“如今你愈发的胆大了,什么话都乱说,也不怕叫人听了去笑话。”
“我与自己老婆玩笑,旁人听见了又怕什么的,若是被那些瞧不惯我的人听了去,不过也就在先前种种传言诽谤之下再添一笔罢了,咱如今已是满头包,还在乎多几个?”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蒋妩将帕子随手丢了,从怀中又取来一条干净的,沾湿了为他擦脸,又擦手。虽然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如何也掩盖不去,袖子和袍角上的血花已经转为暗红,但好歹他好洁,现在也算整洁了一些。
“是啊,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你还要我这个破罐儿么?”
“我若不要,也会亲手摔你个稀巴烂,不会便宜旁人去。”双臂主动缠上他的脖颈,丰润的嫣唇便贴在了他温软干燥的双唇上,辗转允吻,舌尖扫过他整齐的皓齿,挑逗意味颇浓的道:“你是我的,只有我能欺负你,旁人休想。”
霍十九双臂圈着蒋妩纤细的身子,她就像一只健康有力的小豹子,温顺时猫儿一样可爱,发怒时利爪獠牙令人心生恐怖,而她所有的温柔和俏皮,都如花一般绽放在他面前。
她说他是她的,旁人休想欺负,她又何尝不是他一个人的?
“好,只给你欺负,只属于你。”语气宽纵温柔,仿若春风拂面,所有苦痛不萦于心。
“你这般说,我当你是在承诺。你既允了我,便真真只能被我一个欺负。若有人敢对你不利,我定不会轻纵,若有人伤害了你,我会将之碎尸万段。就算最后你坏了事,必须一死时,我宁可亲手送你下黄泉,也绝不会将你交给别人处置。你听清了吗?!”
他们鼻尖儿挨着,呼吸着彼此的气息,她的眼神专注,其中只有他的影子。
她的宣告,霸道的让他心疼。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吧?纵然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
霍十九叹息着将她拥入怀中,如此娇小柔软的女子恰恰嵌和他的怀抱,真是一生都不愿放手……
怎么不回答?
蒋妩并未问出口。
因为她也清楚他的为难,在情势如此紧张的当下,他是无法做出任何承诺的。就算死都无法自己做出选择。
曹玉驾驭“乌云”,就跟在马车后不远处,虽他们说话声音不大,然凭他的内力,不想听清都很难。霍十九没有将宫里的事告诉蒋妩,是不想让蒋妩搀和在朝堂之事中,可蒋妩又非寻常女子,岂能安然沉默随人摆布?
更何况,曹玉觉得蒋妩若是能够帮霍十九一些,会更好。霍十九对小皇帝的感情太深,有时当真是会被迷了眼的,他那般聪慧敏锐的人,若真是叫个狼崽子摆上一道,怕是那伤口一辈子都无法复原。
回到府中,蒋妩便吩咐了下人去预备热汤沐浴,她不要婢子服侍,亲自服侍霍十九洗头擦身搓背,随后又让他穿了雪白的中衣趴在炕上,有力的双手为他按摩肩颈和背部。
她从未做过服侍人的活计,每一下揉捏,每一个部位却都是最能叫霍十九舒服的部位,不只因她懂得人体的穴位与脉络走向,更因她了解他。
霍十九在她力道适中的按摩之下沉沉睡了。
蒋妩拿了锦被,轻柔的为他盖上。坐在他身畔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趴在床上侧脸枕着手臂的男人,哪里像个已经二十九岁的男人?分明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尤其熟睡之中卸下所有防备和忧虑,神态宁静又天真,仿若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样好的一个人,偏偏被卷入朝堂的斗争之中,被所谓的忠诚和情谊牵绊。
蒋妩爱怜的以手指轻触他散落在枕上柔顺的发丝,竟在他鬓角处发现了几根银丝。她的心揪着,轻轻拨开他的头发,在表面的黑发掩盖之下,鬓角处有更多的银丝展现出来……
这些不知何时长出的霜华,刺痛蒋妩的眼。拧痛她的心。
“妩儿。”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
蒋妩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大孩子”就心满意足的继续睡了。
她坐在床畔痴痴地看了他许久,才起身出去。
到了庑廊下,果真见曹玉抱着肩膀右肩靠着廊柱,天气寒冷,他身上却只穿了身浅灰色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