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山海关眼瞧着就到了。您出来看看?”商队中,一个低眉顺眼的伙计回头对着车帘讲。
一只带白玉扳指的大手微微掀开了帘子,掌柜是个中年人,瘦长脸,干练的神情,整齐梳起来的头发中间杂着不少银白。他远远眺望一眼矗立在夕阳下雄伟壮美的城关:“哦,是到了。快十年不来了吧,倒真有些想念。”
“若真要打起来,倒可惜了这样好的风光。”伙计望着城外起伏的稻浪,眼角微扬了一扬。
“是啊……”商人正要说话,刚喊了伙计的名字,陡然江边一片拔刀声。他循声望去,仔细看了看,将帘子放下,整个人退回到马车中。
歇马的镖手全动了,几十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风一样绕过商队,一字排开在朝西的方向。小个子镖手抿嘴吹响口哨,桥上顿时一阵慌乱,嘈杂的人流中又冲出几十骑,向桥下死命的赶。
西边地平线以下扬起了尘头,有甲片与刀枪的闪光耀成一片。就是桥上镖手冲下来的短短一刻,整齐的骑兵队出现在天地尽头。乌甲红樱,纵马奔行的姿势完全是冲锋,丝毫不吝惜马力。
山海关的守军除去极少数的斥候队,全都是步军,不可能蓄有这种数百骑的马队。若说是山贼做乱,胆子能大到逼近山海关城数里之遥,那怕得有攻城的实力。若真是赶巧,遇上趁这里守军的主力调防来洗劫山海关的骑匪,镖手还有信心打一仗。毕竟是倾巢而出,所有的底子都在这里,沿途虽然死了不少人,杀人的胆子倒是练出来了,到真要打时,还说不准谁怕谁。可老江湖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看那队骑兵放马奔驰的时候,队型还保持得整齐有序,显然久经训练,那就不是骑匪这么简单了。
听说关外的八部之一“玄豹”部骑兵就是乌甲,难道是他们来了?
几百骑兵冲锋的阵势,大地都可以抖动,夕阳还是静静的洒在青沙江上,这静谧中却能听到扑扑的心跳。玄豹骑兵自成军时起,就是一支凶悍无比的劲旅,渤人入关南下,横扫中原,玄豹骑兵立功甚多,多少次生死的搏杀,能活下来的人都成了中原大地上的野狼。后来国家承平日久,关内的八部子弟已然失去了当年的锐气,但关外的八部却还保留着祖先当年的风范。长毛之乱起,关内八部糜烂不可用,关外八部和蒙古八部入卫京师,助各地练军平乱,曾将数万北上的长毛乱军击灭,京城酒馆里现在关于当年玄豹骑兵的传说仍多如牛毛,把他们形容成生吃活人的有,形容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有,这群人如同活在野火中的影子。
桥上乱成了一锅粥,原先过桥的车马想退回桥上去,镖手的骑士要冲到桥下来,两边一挤,路上积蓄下来的怨气都爆发了。镖手中有人扬起极长的鞭子,鞭梢在空气里撮出一串爆响。
“吵吵什么,还有规矩没有?”沙哑的声音,原本在桥下钓鱼的韩老大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的腮帮子动个不停,在嚼一块肉筋,跨着的军刀松松垮垮的吊在腰带上。
原本看热闹的守军官兵忽的刀枪齐出,震天一声吼,将人声压制下去。
镖手的首领趁这个机会打马过了桥,驰到韩老大对面几步,也不下马,就鞍上拱了拱手,抬眼打量远方的尘头。他看不几眼,手一按鞍桥,人已到了马下:“刚才谁吹的哨?”
镖手盯着马队的眼神有些发飘,偷偷的拿眼光在人群中逡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讲话。小个子倒是爽快,滚鞍落马,走到首领面前道:“是我。”
他话没讲完,已被一脚踢翻在地。首领略带欠意的对着韩老大拱手:“让军爷看笑话了。”
韩老大深深看了首领一眼,点了点头。
几句话的功夫,骑兵的先锋已到了近前。领头的汉子身躯壮得像座小山,跨坐在黑马背上,黑色的棉甲,黑色的佩刀,横在商队前面,像一堵黑色的巨墙。
壮汉打量着长长的车队,问道:“打哪里来?”
“京城阳泰镖局的镖手,打京城来。”首领不卑不亢的讲。
“什么羊胎局!”汉子打雷一样怒吼:“烤全羊老子吃过,羊胎是什么东西?箱子,都打开看看。”
首领忽的冷哼一声:“在京城的时候听旁人讲,叶志超叶大人的马队是一流的强兵,今日见到才知是想错了。我们的行牒,官军的军爷们也验看过,要再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一扬手,被汉子猛的打断了。
“老韩,都验看过了?”壮汉的话头终于降下来。
韩老大点点头,仍是有滋有味的嚼着肉筋。
汉子拿马鞭指着首领:“你知道我?”
“怎么不知道?”首领有些惊讶的讲:“杀了长毛贼首来文光,剿灭绺匪无数的叶志超叶大人,我连这都不知道,也不必再混下去了。”
叶志超字冠群,号曙青,安徽肥西县花岗镇圣村人。自幼父母双亡,由舅父收养。少年帮舅父放牛,做杂活。青年参加解先亮团练,担任伙夫。其身材魁梧,猛力过人。一次,解先亮率团练攻打王圩圣平军,他要求参战被准允。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