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案犯曾伯恒晕死过去了。”堂官报道。
“好,画押吧。”刚毅说道。
“禀大人,供词画押已毕,请大人过目。”
“好,呈上来。”
仁曦太后听到这里,脸上现出了满意之色。
曾伯恒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重新回到大牢里的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堂上痛骂着刚毅,结果刚毅不但掌了他的嘴,还给他上了大刑——夹棍,险些将他的双腿夹断,接着他便昏厥了过去。
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抗不过大刑的。
恍惚中,曾伯恒不知怎么,想起了同样在这里呆过的前朝名臣杨继盛来。
杨继盛一代忠良,可是由于向前朝世宗皇帝说了真话,上奏指摘奸臣误国,结果被皇帝当廷廷杖,打了一百四十棍,打完以后,又下狱三年,最后还是把他杀了。他死的那年,只有四十岁,他的夫人上书要代他死,她哀求皇帝准许她代丈夫死,可是还是不准。杨继盛倒是一条铁汉,他被廷杖后,昏倒了许多次,但最后活了过来。后来也是被上了夹棍,他被夹得双腿都烂了,在牢里他用破碗的瓷片,把腐烂的肉一块块切下来,连在旁边执灯帮他打光的狱卒,看得手都发抖了。在他被打之前,有人送他蚺蛇胆,说吃了可以减少痛苦,可是他的回答是:“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他临被砍头时,作诗二首,其中一首是:“浩气还太虚,丹心照万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
真的补了。他死后二十年,左光斗出生了。在左光斗五十一岁时候,又和他一样的做了烈士。而左光斗坐的那个监狱,不也正就是今天这个刑部狱吗?如果是头监,岂不又是这同一间牢房吗?左光斗为了说真活,被下狱、被廷杖、被刑求,刑求中主要是炮烙,用烧红的铁条去浑身烫,烫得左光斗体无完肤。
他的学生史可法买通狱卒,穿着破衣服、草鞋,化装成清洁工,偷偷进来看他,看到的竟是面额焦烂无法辨识的左老师了。左老师身靠着墙,浑身血肉模糊,左膝以下,筋骨尽脱,已残废得站不起来了。
史可法一见,跪上前去,抱住左光斗大哭,左光斗眼睛烫瞎了,可是听出声音是史可法,乃大骂他你来干什么!国家之事,已经糜烂了,你不去救,反倒“轻身而昧大义”,妇人之仁,跑来看我,一旦被奸臣发觉,你还活得成吗?你快给我走,不然我就打死你。说着就抓起地上铁链刑具做投掷姿式,史可法只好含泪而出。
史可法后来说:“吾师肺肝,皆铁石所铸造也!”后来左光斗也在狱里被杀死了。
这是杨继盛以后的又一个!左光斗死在眀朝高宗年间,一转眼又是两百多年了。曾伯恒想着。
今天,轮到我曾九了吗?
他仿佛看到自己到了刑场。
菜市口西鹤年堂旁边的棚子,已经快速搭盖起来,棚下的桌椅文具,也布置得一应俱全。这回走出的监斩官,是刚毅。
和他一同处斩的,还有一大批的犯官。
刚毅下令将犯官们带到,在形式上,一一验明正身,用朱笔勾决,然后按照惯例,朝地下丢下了朱笔。
他被拥簇着走到法场正中,满地泥泞,太阳却是高照着,放眼望去,四边人山人海,却是鸦雀无声。
在刽子手的准备行刑过程中,他又放眼望去,望着天上的浮云,随着浮云,他的思绪快速的闪过。他想到江湖中人,在临死前慷慨激昂大喊:“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他感到也该喊一句,但又不知道喊什么能符合自己“杀人如麻,挥金如土”的曾九帅的身份。
这时刽子手走了上来,他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赤着上身,头戴红包巾,脸上蒙着红布,手里捧着鬼头大刀,一双眼睛冷冷地打量着曾伯恒。(www.81ks.cc 八一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