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娘亲一直在小院里陪着她,直到她乖乖地躺回床上,娘亲才回去了,她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月牙,怎么也睡不着。
桃儿和几个别的丫鬟在门口轮流守着。但凡她踏出这房间一步,就会有人飞奔着去叫醒熟睡中的爹娘。
她爬起来,在桌边找到那个今天早上因为拿银票而带过来的小箱子。
画纸已经发黄了,只有画上那一袭红衣的男子仍旧神采奕奕。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摩挲他的脸,像是触摸一件举世难得的珍宝。
斯人已去,只有画影而已。
画面上踮起脚尖吻他的女孩。当年还很年轻,不论开心还是难过,眉目间都充满了生气……现在呢?
她抬起头,看到梳妆台前的铜镜里,映出一个满脸苍白。形销骨立的女人,眼光暗淡,神色沧桑。
她坐在梳妆台前,伸手解开长发,一下一下,将三千青丝梳成十二岁时的样子。
仍旧是一样的面孔,仍旧是一样的白衣,仍旧是一样的发式。镜子里的影子和画上的那个女孩,却像是两个人。
她长长叹一口气。
那些过往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长夜漫漫。她从床下找来一本词,看着看着,忽然泪流满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喃喃自语。
从她们第一次遇见开始算起,正好十年了。
第一次读《江城子》的时候她还小,只觉得这词太过悲伤,怎料到,这首词竟然预先囊括了她的人生。
都太悲伤。
时间是贼,偷走了她的青春和爱情,却独独把刻骨铭心的疼痛留给了她。
木匣子中的竹笛已经由青色变成了黄色,隐隐还有修补过的痕迹。
不难想象,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曾对她失望之极,摔碎了她的东西,却又忙不迭地修补起来。
她看着那隐隐的痕迹,微微笑了。
静谧的夜空响起清澈的竹笛声,响了一夜,反反复复只是那曲《凤求凰》。
我亲爱的爱人,我现在取悦你,是否已经为时过晚?
……
接下来的几天,娘亲一直在小院里陪着她,陪她吃饭,陪她写字,陪她处理公事,晚上非要看着她上了床才会回去休息,她没有一点机会走出小院,更不要说回后山去。
熬了好几日,月儿和宋凯二人终于回来了。
她像盼到了救星,忙不迭地迎出去,“怎么样,粮食呢?”
宋凯低头道:“没有买到。”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
月儿解释道:“管事的说一定要三部的主子去谈才行。”
她一愣,“你可以说你是啊。”
宋凯道:“说了,可是对方不答应。”
“加钱也不行吗?”
“怎么都不行。”
这些年不买三部帐的人还真是少了,莫非这小小粮铺入行时间太短还不懂得形式?
她沉思了一会,又听得月儿说:“管事的说,他们主子说了,只要你过去谈,这粮食他们可以不要一分钱,直接按照你的意思,捐到灾区去。”
娘亲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听到这里戒备地问道:“那粮行的主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在娘亲的眼里,女儿美极。既然对方不要钱,莫非是别有用心?
宋凯拱手道:“应该是女的。”
“应该?”
月儿解释道:“我们也没有见到粮铺的主子,只是见到管事了。”
娘亲追问道,“那你们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我们谈话的时候,珠宝店的老板给他们主子送首饰来,都是些发簪、手链、宝石一类的东西,都是女人用的。”
娘亲想了想,对她说道:“玉儿哪,我看悬,哪有人摆着银子不赚的?我觉得这事很蹊跷,你就不要去了。”
去还是不去?
她在屋子里走了两遭,心里烦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