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胡太后显然亦是颇有算计。胡太后看似温和,处处有礼,实则却也是那等极有心计的人。
德云帝心下虽冷,面上倒也还好,只不由得说道:“既然如此,太后又准备如何处置朕?”
胡太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瞧着自己戴着手指套儿的手掌,缓缓说道:“陛下登基三年,虽然不能说是有所建树,毕竟也还是勤勤恳恳。陛下只是天分所限,能力不够,当不来这个皇帝,那就不要当了。陛下身子骨不好,何不下诏退位,寻一处江南水乡山清水秀的庄子,好好养着身子,也能长命百岁,颐养天年。如今慎儿年纪虽小,却也是聪明伶俐,不比别人。好生调教一番,自然能造福百姓。”
德云帝点点头:“太后果然是想得极是周到,然而朕心下好生疑惑,若是朕不肯,那又如何?”
胡太后眼里亦是透出了悲悯之色:“陛下虽然不是哀家亲生,可是自来也是恭顺小心,服侍周到。虽然如此,若是为了天下百姓,唐国江山,哀家也不得不忍住心中痛楚,担上心狠手辣的名声。欲成大事,必定不拘小节。一杯毒酒,一条白绫,陛下龙御归天,只得另立新君。”
胡太后说得好生直接,而这样子事情,她亦是未必不能做出来。以她心性,自然亦是大有可能。
先帝在时,胡太后素来就有恭敬温婉的名声,此刻她唇中说出这等改天换日,弑君夺位的事情,整个人儿仍然也是斯斯文文,却无半点火气。
然而越是如此,越发衬托出胡太后心性坚韧,断然不会是那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性子。说得出,自然也是做得到。
德云帝深深呼吸一口气,亦是方才缓缓说道:“朕原本是藩王所出,世袭爵位,故此行事亦是谨慎,自然亦是瞻前顾后,并不如何干脆。胡太后说得原本亦是没什么错,朕确实也不如个妇人心思强硬。然而虽是如此,太后若要夺位,杀了我也就死了,断断没写退位诏书的道理。”
他那一番言语,亦是说得好生坚决,竟似透出了一股子决绝之气儿。
胡太后倒是怔了怔,她虽猜得到德云帝不见得能舍下权柄,却没能想得到,德云帝竟亦是回得这般干干脆脆,全无犹豫。
德云帝反而微微一笑:“朕既有幸,成为唐国国主,生前乃是皇帝,死时候也一定是皇帝。只有死了的唐国国主,没有活着的太上皇。”
胡太后心下素来瞧不上他,然而此刻德云帝侃侃而谈,倒也是有几分气概。
“陛下如此气概,好生让哀家佩服。只不知道,如今皇后又有什么想法?”胡太后目光流转,顿时向着苏后望去。
德云帝从前瞧着虽是深情款款,然而却私下养了儿子,且用那麝香之物害了苏后,可谓极为凉薄。
苏后容色微冷,神色却亦是隐隐有漠然,缓缓说道:“陛下好狠的心肠,若不是因为那个庶孽,原本也是不会如此待我。陛下,那个生下庶孽的妇人是什么绝色,竟惹得你动了心肠?”
德云帝微微尴尬,亦是不由得扭过头了去。
胡太后好生无趣:“原本以为那世家女儿,有什么不同,然而却仍然是内宅见识。”
那些个内宅妇人,纵然夫君对不住她,却总将原因归咎在小妾通房上面。便是这个时候,苏后心里恨极了的,还是她心中那个庶孽。
随即胡太后亦是瞧向了赵慎:“慎儿,你父待你如何?”
赵慎乃是庶长子,原本合该金尊玉贵,便也不能继承皇位,那亦是唐国王爷。如今赵慎身上虽然穿着锦缎,却掩不住面色发黄,姿容憔悴。纵然眉宇清秀,却也是能瞧得出滋养不足。
“父皇既是孩儿亲生父亲,若没有他,又如何能有慎儿?皇奶奶,慎儿并不,并不想做皇帝,只盼,只盼你莫要杀了父皇。慎儿也是不乐意做那等不孝的人。”
赵慎战战兢兢,众目睽睽之下,口齿虽然并不如何伶俐,这话儿意思倒是表达得清楚明白。
德云帝原本心凉,此刻听到妻儿言语,心口倒也是暖了暖。
胡太后面色也是沉了沉,若没有自己庇护,赵慎早便就死了。然而此时此刻,赵慎居然亦还向着他的亲生父亲。德云帝虽容得下这个庶长子,一贯却是不闻不问,并不爱惜。她实在也不觉得,赵慎能对德云帝有什么情分。
此刻听到赵慎言语,胡太后面色亦是微微一滞。德云帝待赵慎如此苛刻,赵慎却并无怨怼,若不是他性子柔弱愚孝,那便是个极为大度纯善的性儿。然而无论如何,胡太后亦是觉得面上无光。
随即胡太后目光却落在了李竟身上,静静的瞧着李竟说道:“昌平侯也是受了许多委屈,不知如今,又是什么心思?”
她轻轻一句话,不由得又将李竟推到了众目睽睽,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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