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自从添了小公主,日日洋溢着喜气。尤其是沐扶宫的人,自上而下,个个面带红光,大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祁詺承异常欣喜,终日里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开化一角,眼角弧度也缓和了好多。
小公主在未出世时就受尽磨难,怕是世上难得的一个能在复离花下幸存的孩子,因得来不易,祁詺承对她就更宠爱了些。能赏的能给的,都铺天盖地而来,甚至孩子还未足月便有名字封号——月伊公主。还早早地传旨下来,待公主满月之际,便在金兰水榭办一场隆重的受封大典。
素珊望着清冷的凡灵宫和斜卧榻上浅眠的小姐,叹了又叹,眼下这番光景倒是自相府灭门以来皇宫里的头一遭喜事,还是天大的喜事,举国同庆。
七月初八,小公主满月。
金兰水榭琉璃焕彩,丝竹声扬,彩袖翩翩,较之弥月煊王来使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靖辞雪到时,满朝文武百官均已悉数到场,那一桌贺礼累叠如山。她着一身华贵金色凤袍立于高台之上,而身侧是空空的御座。
吉时将至,满朝文武才看到他们的国主携着洛贵妃来到。
祁詺承虽面目清寒,满身高贵的王者气息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加之他生来英俊,实非“赏心悦目”二字可以形容。身侧艳丽华服的洛贵妃眉目含笑,一个月来将养得益发水灵白嫩,娇艳欲滴。两人携手同来,祁詺承时而看向身边的女子,眸中温情似水,这一番郎才女貌的场景当真是惊艳无比。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众人方才惊醒,纷纷下跪恭迎。
礼罢,方是吉时。
按古制,皇子公主受封时需与帝后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是以,洛缪莹虽是公主亲母,却只落得“母妃”的称呼。靖辞雪贵为一国之后,未曾受十月怀胎之苦和分娩之痛,却能理所应当承她一声“母后”。虽然不公,但是古制无法逾越。
只是小公主万分不给情面,自早上醒来就一直哭闹不停。先前拨浪鼓一响她就能破涕为笑,这次却越发哭得厉害。绿绕抱着她,从沐扶宫到金兰水榭,便是一路哭声相随,怎么也哄不停。
然而,吉时不能错过。
素珊下了一级台阶,向洛贵妃恭敬行了一礼,手伸向她身后的绿绕,想要接过孩子。绿绕不知所措,看到主子眼色,当即把孩子递给了洛缪莹。
孩子哭得厉害,一声声,听得人心疼。洛缪莹拍着孩子,低声轻哄,要她把孩子交给靖辞雪接受受封大礼,她心里千百个不愿意。
而且,她对女儿的封号也心存芥蒂,甚至不满。纵使生产时她时昏时醒,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她也知道她与孩子的性命全仰仗了那株“月伊草”。祁詺承的本意是为了纪念这个女儿的得之不易,可是——月伊,月伊,每每叫起总让她有种承了靖辞雪莫大恩情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很不舒爽。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曹公公轻声提醒她:“娘娘,吉时快要过了。”
她抬眼,一边拍着孩子一边委屈为难地望向祁詺承:“皇上……”却迎上一双清冷的眼眸,她倏地一颤,不情愿地将孩子递给素珊,咬牙哼哼道,“仔细着点,摔着公主当心你的脑袋!”
“娘娘放心便是。”素珊冷冷地回了一句,唇含讥诮。
正逢礼乐声闹,她二人本就压低了声音说话,旁人并未听到。却见洛贵妃原本荣光似锦的脸青了又白。
怀中的孩子手脚并用地哭闹着,素珊垂眸看了眼,一道黑气隐约在孩子眉间一闪而过,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来不及细想,便将孩子递给了靖辞雪。
甫一接过孩子,嘹亮的哭声震耳欲聋。心觉异样,娥眉一蹙即逝,靖辞雪抱好孩子,一手轻拍,一手悄悄取下腰间的锦绣祥云玉佩偷偷地塞进襁褓里。
哭声渐歇,满堂臣子惊讶不已,看了看上方凤仪端庄的皇后,又望了望脸色瞬间铁青的洛贵妃,最终都默契地选择低头沉默。
曹公公当即取出圣旨,宣读完毕后,礼官高呼一声“拜”,水榭内外,众人伏地,三呼“皇上万岁”,三呼“皇后娘娘千岁”以及三呼“月伊公主千岁”。
高台上,帝后呈祥,公主如安。祁詺承眼风掠向身边女子,她怀中的月伊公主尚还挂着一脸泪珠,此时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靖辞雪的下颚,小手掌一只按在她胸口,一只不停地绕着一缕青丝,绕啊绕,似乎绕得很有趣味。
心,仿佛被人轻轻揉了一下。未经思考就已脱口而出:“月伊与你很有缘。”一出口,他自己先惊了一惊,幸而声音很快被群臣的山呼声淹没。
靖辞雪面不改色地坦然接受朝拜,目视前方,眼眸空泛没有焦距。心里却因这一句“有缘”而百转千回。她与这个月伊公主是否真的有缘尚且不论,只是祁詺承头一次发自内心温柔地与她说话,让她的心荡了又荡。
她想起一件往事。
彼时娘亲还在世,活生生受了父相十鞭子,打得鲜血淋漓,靖辞雪当场哭晕了过去。待醒来,急匆匆赶去见娘亲,恰逢父相在屋内与娘亲说话。她觉得父亲绝情残忍,不愿进去,遂与素珊一起站在门外。
父相说:“疼么?那我轻点。”
听在靖辞雪耳朵里,竟觉得浑身犯冷。
父相开门出来,她没有行礼,只是默默地承受头顶目光的打量,待父相走后才进屋。她听到娘亲浅浅地轻笑,伸手去摸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