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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飞花处,雨燕啄春泥,青红垂枝蔓,春水近沙堤。”
清风馆东院的八角亭中,一个身着镶蓝边皂服、腰挂一柄皮鞘大刀的年轻男子一手按着扶栏,一手端着双耳银制酒杯,咂咂舌尖美酒的熏辣,然后慢慢吟出二十字。
在他的面前,没有花没有柳,无莺无燕,只有十几名京都府衙差在几间屋子里进进出出地搜查着,屋内不时传出陶器、木器之类的事物摔碎或者被击破发出的噪声,略有些刺耳。
而在他的背后,摆了两碟糕点一壶酒的石桌旁,一个年龄与其相仿的年轻人凭桌坐着。他屈肘摊开双手捧着脸,目光定定盯着那两碟糕点,一双凤目无甚神采。
这样的日子,自清晨睁开眼就开始重复,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经历了最近这几天的事情,石乙觉得自己仿佛一梦未醒,一夜过后,许多事都变了,有几个人似乎凭空消失了。
他怅然看着面前那碟糕点,只觉得口干舌燥,根本没有伸手动那糕点的意思。他的视线其实也不是在看着瓷碟里精致的糕点,而是盯着碟子下面一只正在奋力搬运着一粒糕点屑的蚂蚁。
一只蚂蚁的生命意义,大约就在于能不能搬动比它的身体大上数倍的食物,至于别的事情,可以不必在意。做一只蚂蚁,是不是比做人要简单得多?毕竟……只需要出蛮力就够了啊。
石桌上,一只蚁驮着一粒糕点屑慢慢挪动。它纯黑的身体那么小,几乎完全被糕点屑压在下面。乍一眼看去,就仿佛只是那糕点屑在行走。
石乙看着这只蚁,心里有诸个念头闪过,最后只留下了一条。他默默念着:再加把劲,就快到了,小蚂蚁……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手指压了下来。
小蚂蚁费了好大劲儿。终是没能把它幸运找到的甜美糕点搬回家中,没能有幸去品尝,没能召唤蚁族一起来享受这石桌上的宝藏,只在石桌上留下它的尸身。死在它正努力搬运的食物上面。
石乙微微一怔,过了片刻,他才抬起头来,看向站在石桌对面的那个皂服年轻人。
这个穿着京都府大狱班头公服的年轻人,实际身份是府尹大人韩士儒的第四个儿子韩景青。府尹大人的四公子在京都名气并不高,因为最近这三年他一直在外地求学,也得亏如此,他才能把正牌班头的公服要了过来,自己穿上。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却是为了一个义字。因为京都府这次办的一个案子,牵涉到他的同学兼好友。
第一眼看见老同学穿着这身行头出现在眼前时,石乙也是大感惊讶,因为他与韩景青同学三年,从未听韩同学提到过他竟还有着这重身份。
不过。此事说来也巧。在学庐三年,正是因为石乙不问韩同学的家世,只与其交流学问,韩同学这才愿意与石乙交心为友。那段时间正值韩景青与父亲闹别扭,不同意父亲要他学习时下主流的四典六书十三经以备科考,韩景青一个人独自跑到外郡,倔着性子开始了他热衷的算学求学生涯。
但这种孤独艰苦的求学时光。韩景青只坚持了半年左右。因为他对算学的兴趣实是一时热度,再加上家里断了他的生活费供应,梦想在现实面前就是那么不堪一击。好在这个时候,有石乙的资助,韩景青才能在外头熬了三年,勉强拿了结业证明。三年后回家。他那父亲也没再多说什么,为此事韩景青心里是很感激石乙的,年轻人一无所有,却极重脸面。…
然而韩景青很明显并不知道,石乙资助他那三年的真正用意。
在那三年求学时光。石乙不问韩景青的家世,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不好明说的身世。青lou公子的身份,说出去比不说时更会惹人嫌。石乙不问韩景青家里的事,而韩景青自也不会反过来问,两个人倒因此结交了三年非常纯粹的友情。
可在那段时光里,尽管石乙对韩景青一无所知,他还是看出了这位韩同学非同一般的地方。
韩同学了解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对待事情时不时会有非常独到的见解,最令石乙好奇惊讶的是,韩同学对当朝诸多制度了解得都非常清楚,这对于身为异世来客的石乙来说,真的是有价值必须抓住的说明书式的人物。抛开一切物质因素,走近这样的人物,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一些进步的。
至于生活费方面,韩同学的作风还是很端正的,除了算学学得不好,时常缺课,白天睡大觉,有点懒散,再无别的恶癖。与他这样的人交朋友,只要愿意把课业借给他参考,隔三差五带他去菜馆开荤,也就差不多了。
在学庐的三年时间里,与韩同学的相处让石乙有种回到前世大学校园的感觉。当然了,学庐的环境总不如大学校园那么丰富,没有亮丽的学姐、学妹,年龄不太一齐的同学们,各自身份还有些复杂。
就是这样的学习环境,培养积淀出来的友情,反而特别的令人感觉珍贵。
……
……
皇三子王哲四岁那年学习走坐站拜礼,后来那授礼仪的嬷嬷一夜之间头发被烧得精光。接着换了一个礼官继续教,次日此人蓄积了数年的一把美髯就被齐根剪断,下颚一片成了不毛之地。害得这礼官半年没脸出门,激怒不敢言,差点在家上吊。
王哲八岁那年,做出的事更离经叛道。周历前朝虽然归于尘土,但太庙里前朝诸君的灵位牌还是被当今新君下令保留,只是封藏在几口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