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不是张廷‘玉’,而是他那个‘门’生。
张廷‘玉’回京这才多久?
左都御史赵申乔,迫不及待地就要将未来的威胁置于死地了。
戴名世只得了榜眼,以其上一科之名气,的确有颇多人诟病,以为赵申乔为其子赵熊诏作弊,到底赵熊诏是不是作弊数也不清楚,不过现在赵申乔忽然发难,却是有公报‘私’仇的感觉。
若是寻常的事情还好解决,偏偏这件事是皇帝最忌讳的。
十二月廿六上午,左都御史赵申乔携戴名世所著《南山集》,往御前检举《南山集》中有逆反之语。
戴名世是文人,《南山集》乃其旧日所著,编著明末之历史,在引用方苞的《滇黔纪闻》的时候,也引用了明末的年号,文集之中多有议论明史之言。哪里想到,这就成为了他最辈子做过的最大的错事。
当年有江南巨商沈天甫明史案,今日忽发戴名世南山案,顾怀袖在听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赵申乔劾奏戴名世恃才狂妄,‘私’刻文集,文集之中多有反‘乱’之言,居心叵测,该当处斩!
张廷‘玉’才刚刚回来,就这么着急地针对了他的‘门’生,其心是路人皆知。
可没想到的是,康熙在看过了《南山集》,听过了赵申乔的奏对之后,竟然真的召见了张廷‘玉’,指明让赵申乔与张廷‘玉’一同查办此案。
一本《南山集》,就是整个康熙五十年年尾上的最大意外。
当初的《南山集》也是张廷‘玉’看过的,哪里有什么逆反之语?
又是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廷‘玉’想当场辩驳赵申乔,为戴名世表清白,却没想到康熙根本没有听他话的意思,只把赵申乔拿上来的那一本《南山集》朝着御案上一摔:“此等‘乱’臣贼子,必当斩尽杀绝!”
不过一本《南山集》,便要定戴名世“‘乱’臣贼子”,还说什么“必当诛杀”,这是要戴名世死了。
当初沈天甫编纂一部明史,就累得满‘门’抄斩,如今一本《南山集》,除了戴名世本人之外,还有不少人为《南山集》作注或者借以戴名世援引,其中以桐城方苞的《滇黔纪闻》最为危险……
走出宫‘门’的时候,张廷‘玉’面无表情,只扭头看了站在乾清宫远处的赵申乔。
赵申乔留着一把胡子,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迈着方正八字步,朝着张廷‘玉’走过来:“姜还是老的辣,三年前张老先生能呼风唤雨,三年之后……你不过是俎上‘肉’,待人宰割罢了。戴名世的命,不是我赵申乔要,是皇上要。您若是他的好先生,早些给他备下棺材吧。”
说完,赵申乔快意地大笑了起来,昂首阔步地出了三道宫‘门’,离开了宫。
张廷‘玉’在原地站了许久,用力地捏着手里的奏折,冷风里他站了很久,直到有太监过来问他:“张大人,给您打把伞吗?”
打伞?
下雪了。
张廷‘玉’抬眼才看见,自己已经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他一闭眼,只道:“不必了,公公劳心。”
在他出宫‘门’的时候,戴名世已经立刻被人收监下狱,同时收监的还有同是桐城人的方苞。
明明知道戴名世是张廷‘玉’的‘门’生,方苞也是张廷‘玉’的‘门’生,康熙也不可能不知道赵申乔因为赵熊诏的事情,跟戴名世结了仇。这一次他直接指了张廷‘玉’与赵申乔督办此事,用心不可谓不深沉,深沉得张廷‘玉’大冷天里连血都冻住了。
一个嫌犯有仇,一个与嫌犯有故,这恐怕是天底下最不需要避嫌的案子了吧?
张廷‘玉’近乎浑浑噩噩地回了府,在书房里翻出那一本南山集,便见到扉页上头为戴名世作注的无数文人,大大小小几十人,一个牵连着一个,却不是是怎样一桩血案了。
枉他上午见戴名世,还说往后会好,就是这么个好法?
未免太过讽刺!
翻遍《南山集》,不过有些言语不该出自臣工之口罢了,实无一丝半点的反意,戴名世都已经入了翰林院,进了明史馆,怎么可能还会又“叵测之居心,谋反之深念”!
“哗啦啦”地一串声响,却是张廷‘玉’忽然掀了整张书桌上的东西,笔墨纸砚通通落在了地上。
还在外头的顾怀袖,乍然之间听见里面声响,进来一看,便见张廷‘玉’满面寒霜,她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一时之间全没说出口。
张廷‘玉’两手撑着桌案,缓缓地坐了回去,只把还没来得及递上去的参劾赵申乔的折子扔在了书案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低声念了一句:“赵申乔……”
好一个赵申乔。
以文字入狱,又是要闹一桩“文字狱”出来。
知道皇帝最忌讳什么,他就把什么事情往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上面靠,张廷‘玉’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皇帝根本不会听,也不会让他说。
康熙是要看着张廷‘玉’,亲手毁了自己的‘门’生。
戴名世乃是狂士,由张廷‘玉’一手提拔起来,似乎……
阿德急匆匆地从外面来,只报了一句:“二爷,外头人都传……戴名世跟方苞等人都已经下了刑部大牢……”
“……去吧,我知道了。”
张廷‘玉’捏了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