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令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他自然也是接到了河东安抚使吴敏让他不要支应神武常胜军粮草的公文。神武常胜军在左近借粮,他也狠狠告了几状上去。这些武夫行事若此,作为文臣,他自然看不顺眼。也一心期盼着用这断粮的方法让这支不驯军伍最好自己瓦解掉。
在文臣士大夫阶层看来,最严重的事情,就是莫过于这些武臣之辈挑战他们这个阶层的权威。最严重的事情,就是莫过于大宋这些年内部统治体系的瓦解。什么边患,小事耳。反正以辽国如此之大之强。百余年来也只是和大宋相持承平。不曾动摇大宋半点,倒是有这么一支异类一般的神武常胜军,才是大宋的腹心之患!
可是当神武常胜军自乱,边关洞开。北面敌人呼啸南下,直踏入他书房当中。这县令才恍然明白。大宋周边,绝称不上河清海晏。就是强大的辽国。不也是被外敌击灭了么?河东安抚使断粮让神武常胜军自乱,却是自毁了长城!
可是这天底下,又哪里有后悔药卖?他不过是一个靠山不硬的文臣,要不然也不会到这缘边荒僻之地服官。就算他之前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哪里影响得了河东安抚使这等贵官?
河东边地,就这么一支神武常胜军在。这支军马全军瓦解之后,就再不防备。眼前繁峙陷落,也许只是开始。这北面敌人要是势大的话,说不定能一直冲到太原府。太原再告陷落。那就是真的大宋震动!
可是自家这番焦虑,如何能报于朝廷中枢?
那县令脸上显露出颓然之色,朝着甄六臣拱拱手:“惭愧,惭愧…………既如此,就再无什么说得的了。但求给本官一个痛快就是…………承情,承情!”
那妇人又是长长嚎哭一声,爬过来抱着县令的腿不肯撒手。…。
甄六臣上下打量他一眼,摆摆手道:“你去罢,俺放你一条生路。去告诉大宋皇帝老儿一声。河东俺们是准定要拿下的。若想河东无事。拿燕地诸州来换。反正你们也未曾真个将燕地诸州放在心上!再支应俺们二百万贯赎城费,三百万石粮草。俺们自退就是…………这些时日。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去带这消息,河东北面所有大宋州县,都得为俺们大辽蜀国公主麾下奉天倡义复辽军,给大宋皇帝,带这么一个消息过去!”
听得可以不死,那县令还恍若不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甄六臣若是迫他投降,这县令宁愿去死,大宋文臣士大夫,大多数这份气节还是有的。可是但有求生机会,却又怎么能轻易就死?守土固然有责,可自毁神武常胜军之事的罪责,却要怪在吴敏头上!河东边事糜烂至此,总要有人回报给朝廷罢?
一进一出,自家失土之责,也许躲得过。出身以来文字说不定还保得住…………这这这却如何是好?
心中犹疑不决之下,旁边妇人却猛扯着他:“你这狠心短命的,还恋着这里做甚?真要死在这里么?还不多多谢过大王,就离开这里罢!没兵没将,你总有个推托处!”
被那妇人搓揉一阵,这县令终于狠狠的一跺脚,拱手道:“只求你们,不要祸害这繁峙百姓!”
甄六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要保住治下百姓,须得你大宋自家兵强马壮。你们大宋的兵马在哪里?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想的是什么?快去罢,省得俺改了主意!”
那县令满脸愧色,将身边妇人扶起。一声不吭的踉跄而出。自然有人给他出城的凭证号令。几名跟在甄六臣身后的甲士,都是檀州出身。往日里将大宋想到了天上去,这个时侯也忍不住摇头:“这就是大宋?有万骑在手,从北到南就打穿了…………再将西军调出来?一年之内,来来往往几千里奔波,还能济得上什么用场?有支神武常胜军还自家了断了,这些大宋官儿,真没见过俺们大辽所经历的兵火!”
话语入耳,这县令更是涨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时间倒转回去一些,不管河东安抚使那里是什么号令,自家先竭尽所能接济神武常胜军粮草,他们在地方借粮,自家在旁边摇旗呐喊去!
~~~~~~~~~~~~~~~~~~~~~~~~~~~~~~~~~~~~~~~~~~~~~~~~~~~~~
在繁峙县城外间山上,韩世忠一直勒马于此,定定的看着月色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上千人马涌入城中,不曾听闻厮杀之声,这繁峙县城治所就轻轻陷落了。好在城中也未曾听见太多哭喊之声,也没有火光升腾,扰乱纷起。可见甄六臣稳稳控制住局势,果然如他严令一般,未曾有什么杀戮情事发生。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整个大宋,就要遭受空前震动。
可是韩世忠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不知道看了多久,才摇摇头咕哝一声:“就千余人,真正能厮杀的就二三百檀州兵…………若是没有俺们神武常胜军,真能就凭这些人马,就将河东路北面整个扫荡了!要是来的是几万女真铁骑,再加上数不清的仆从军马。俺们这大宋,真有抗手的余地么?显谟啊显谟…………来得及么,来得及么?”
他猛的一扯缰绳,就要从另一个方向下山。周遭冻得够呛的亲卫反应过来跟上,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