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到了酒楼时,殷人离已到了多时。
草长莺飞,外间的景致已然春意浓浓,然殷人离的脸色却还停留在寒冬。
芸娘不是愿意看人脸色之人,立时决定早说早了早走。
她从小挎包里取出一只用布包装着的舞蹈胸衣,放在殷人离面前桌上:“赵蕊儿的胸衣,转交给她,顺便收十两银子。”
殷人离并无动作。
芸娘便竖起两根手指,义正言辞道:“这件胸衣里,减去成本,总共赚五两银子。你占了两成股,五两银子里,有属于你的一两。送胸衣是你作为股东的义务和责任。”
殷人离听闻,虽面上仍无表情,却伸手将布包塞进衣襟里,又将一把铜牌拍在桌上,淡淡道:“我的信物。带着去‘万花楼’里寻一位叫‘伍月’的姐儿,她知道如何接洽你这买卖。”
芸娘一听,立时喜上眉梢:“搞定了?你这个地头蛇出马,果然比我快的多。”
她一高兴,便觉着做人也不用太过严肃,对待同盟,什么“早说早了早走”还是不好,应该多多寒暄,交流情感,引得这位地头蛇多多的开发青楼渠道。
她向他抛个媚眼,笑嘻嘻道:“那位‘伍月’可是你在万花楼的固定相好?你在旁的青楼有无入股,或者有无相好,也好再使力勾兑勾兑,好将买卖铺开啊。买卖铺开,赚了银子,也有你的份。”
他见苏陌白瞪着她不说话,忽的想起极久远之前她同他说过的话,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他:“记不记得,我们在江宁第一回见时,我曾提过,我们合作,你捧姐儿,帮我推销胸衣,我给你分银子?”
她得意道:“未曾想到,我果然是个赚银子的天才,小小年龄就预想到了你我的合作方式。你既然能去江宁捧妓子,在京城里,自然也不是只光顾一家青楼。反正你是个fēng_liú种,不如多多去别家青楼里逛逛,顺便帮我们的买卖打进去?”
她一连说了半晌,殷人离却只低头饮了一口茶,并不接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酒香味,芸娘翕动鼻子,顺着味道弓着身子,将脑袋凑到了他面前,再闻一闻他的茶杯,不禁诧异道:“你喝的是酒?我记得你不那种随意喝酒解闷的酒鬼啊?”
她的脑袋支棱在他面前,一双杏眼似有关心,似有担心。
如白玉一般的面颊,将她的五官衬托的越加立体;高耸的鼻梁仿似要将她的鼻尖送到他面前……
他长久的看着她,片刻,又将脑袋转了开去。
待莫名的郁闷压了下去,他方开口:“最近我听说……”
她忙道:“那件事……”她以为他要拿她同苏陌白的传言来问她,而那件事里实则还有位第三方牵涉其中。
她觉着有必要解释一番,防止他发了酒疯,要替妹报仇。
她急急道:“我不是有意同方姑娘抢苏陌白的。”
他的眉头便是一蹙。
芸娘回味了她方才之言,立刻摆一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若知道方姑娘喜欢苏陌白,我便不同她抢。”
咦,怎么还是没解释清楚?
她着急道:“不,我其实是想说,你阿妹……”
殷人离一摆手,又抿了一口酒,冷冷道:“你的私事我不感兴趣,我方才是想说,过几日,太后要去温泉,怕是要各家小辈随行……”
“哦……”原来如此。
苏陌白向她一摇头:“我捧不捧姐儿,捧哪家姐儿,与你这买卖无任何关系,也不想牵扯上关系……你自己想法子。”
芸娘见他在平常的纨绔不羁的模样上又添了喜怒无常的臭毛病,决心不惯着他,顺势起身,向她一抱拳,道:“壮士告辞,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昂首挺胸的出了酒楼。
窗前,殷人离瞧着楼下的芸娘一蹦一跳、毫无闺秀的模样往前去了,忽的又想起方才忘了问她为何没带着晚霞。
然而只那般一想,又觉着,与他何干,她有无人保护,也是该由旁的男子去操心罢了。
虽那般想过,然而直到芸娘的身影渐渐成了一个黑点,他才一口饮尽杯中残酒。
芸娘口中所说的同殷人离的“有缘再见”,很快便实现。
殷人离同她提起的太后要去城郊泡温泉之事,也很快有了音信。
当今太后是个爱热闹之人,也是个立志于抢官媒饭碗之人。
自她的孩儿取了太子妃、继承皇位、又通过选秀有了更多妃嫔,天下又几乎长久处于太平盛世,她便觉着已完成了为人父母的任务,拣起了年轻时喜做媒的爱好。
自皇太后重出江湖,扛去了京城近三成的婚嫁指标,便引得礼部裁去了两成的官媒编制。多出来的那一成,是为了防止太后突然甩手不干,些许储备着的官媒也好尽快接手,免得耽误了官宦子弟的姻缘。
然,这储备着的一成官媒,便长久的这般养着了。
去岁腊月时,皇太后便就着去城郊离宫泡温泉的当口,宣了各家未定亲的适龄少男少女一同随行,一来为着随同解闷,二来却是将她年底剩余的几个结亲的指标完成。
那时芸娘将将到了京城不久,还未在众世家面前亮过相,是以伴驾的好事便没落在芸娘头上。
而翻了年的大年初一,皇太后在殿里亲眼见过芸娘,因被芸娘的甜嘴逗的欢喜,心中便也默默在那备嫁名册上添上了芸娘的名字。
年后这一回,太后趁着夏日未至再去离宫,如同常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