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住手!”
在宅院门口乱成一片的时刻,伴随着这一阵呵斥,所有人都停顿下了动作,特别是那些正欲冲上来的守卫,立刻井然有序地分两边让开,将来人让了进来。
英挺伟岸的身形,四方脸,浓眉大眼,头发留得很短,两侧鬓角却是全白,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既沉稳干练,又透着几丝温雅,可不正是沐家长子沐纶音!
而在沐纶音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和他面貌相仿的年轻俊男子,却是他的儿子沐恬风了。
沐纶音背负着双手走到场中,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明远一眼,扭头吩咐道:“先把警卫撤了吧。”
沐恬风点点头,抬手轻轻一挥,以平头男为首的警卫队端端正正敬了一个礼,就整齐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尹庆宁重获自由,立刻跑到陈明远的身旁,警惕地盯着沐纶音父子,低声道:“哥,你有没有事?”
陈明远没吱声,而是上前一步,欠身道:“惊扰了贵地的安宁了。”
沐纶音看了他一会,久久之后,摇着头长舒了一口气,显得有些烦恼的样子。
想来,陈明远的执着,让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明远!”
蓦地,一声脆如黄莺的婉声从宅院之中,划过天际传了出来,嗓音中泛着无限的欢喜和欣悦!
陈明远猛的回头,也顾不上沐纶音了,冲到了院门口,挥手敲击着木板,振声回应道:“佳音!你能不能听到?!”
“明远!我在这!”
熟悉的脆音由远及近,不多时,伴随着门板另一头的敲击声,让陈明远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和沐佳音近在咫尺的距离!
陈明远心头一颤,挥起的拳头,最后轻轻按在了门板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七天的分别离愁、曲折坎坷,汇集到这一刻,已经凝聚了太多的情绪。
眼看久久得不到回应,沐佳音心神一慌,忙道:“明远!你有没有事!那些人他们……”
“没事!我很好!”陈明远深吸了两口气,按捺住心绪的波澜,道:“你呢?”
“……本来很不好,可现在都好了。”沐佳音的嗓音也再不复平日的从容清扬,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的柔情和欢喜,似乎是心中期盼了许久的场景转化成了现实,她的声腔带了些艰涩,娓娓道:“总算你没有让我等太久……”
是啊,都值了。
陈明远暗暗感叹,掌心摩挲着门板,这一刻,他几乎忍不住想砸破这道门,将沐佳音紧紧搂在怀里,向全天下人宣告心声!
“咳!”
就在两人倾诉衷肠之际,沐纶音不合时宜地清咳了一声,等到陈明远转回头,便颔首道:“都费了这么一大番的周折,有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吧,陪我去个地方走走。”
陈明远没有立刻回应,倒是沐佳音在门后面宽慰道:“放心,我大哥人不错的,不会刁难你的。”忽然又拉搞了嗓音,略带揶揄地脆声道:“哥,你们都把我拘在这里,总不好意思再赶尽杀绝吧?”
沐纶音嘴角一扬,似乎想笑,最后只是哼哼两声,背负着双手转过了身。
“你在这里等我!”
陈明远留了一句话,就跟着沐纶音一路踩着石阶,继续往山岭上而去了。
尹庆宁本来想跟上去,不过见沐恬风却已经稳稳挡住了去路,只得悻悻忍下来。
夏日的清晨,江边的天色正值晴空万里、碧蓝如洗,海风掺杂着江风徐徐拂来,顿时让人的心胸为之一清。
一路上,沐纶音也不说话,令人侧目的是,即便他早已年过半百,身体却很是健朗,一连走到山顶,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动作不见半分迟缓。
最终,他来到了一处规模不俗的坟冢面前,从墓碑旁边的水泥架子中取出三炷香,点燃以后,就弯下腰,朝着墓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插到了香炉上,低声道:“你也拜祭一下吧,就当为刚才打搅了先人的清静赔个错。”
陈明远点点头,依样画葫芦,取出三炷香鞠躬拜祭了一下,插香的时候,瞥了眼墓碑的隽文,正是早已过世的沐家老爷子。
想当年沐家老爷子也是显赫一时的国家权要,却在大革命期间不幸蒙难,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你一定很恨我们吧!”
沐纶音忽然淡淡说了一句,目光依然平视着前方,从脸上看不出他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感情,他的表情永远是平静隽永。
陈明远轻轻一点头,算是回答了沐纶音的问题,恨就是恨,他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情感。
其实,沐家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陈明远一点也不在乎,他之所以恨沐家,在于沐家为了自身的利益,根本不在乎儿女的意愿。
沐纶音听到这话,非但没黑脸,反而还微微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意味。
“你很诚实直率,在这宦海里浸淫了那么久,却还能表里如一,这点倒是难得,难怪佳音会对你另眼相待了。”沐纶音转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说实话,你为佳音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我能感觉到你对她的那份真挚,作为她的大哥,我要谢谢你为佳音做的这一切,平心而论,我相信换做其他人,是无法做出这样的事,佳音没有看错人,她的眼睛比任何人都亮。”
在大部分人看来,或许会觉得陈明远此行的所作所为实在天真幼稚得可笑,但沐纶音的视角不同,他看得见陈明远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