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新的声音。真的声音。此时此地。

派克转了转眼珠,看到木头阶梯被沉重的靴子踩弯了。一个壮硕的男人走下码头,走向泊在港口里起伏的航船。

他看到了血。他停下脚步,伸手从外套里掏出了一把火枪。枪管端在自己胸前,随时准备瞄准开火。该死的蠢人。

派克踏进了月光下。男人脸上活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他嘴巴绷得死紧,比码头上放债人的钱包还紧。双眼大睁,震动不停,像一对水母,像起风的水面。

“什么人?”他大叫。

自己看吧。

火枪指住派克的头。闪光,一声爆响。打中了,却是木头。派克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在雾里。

他散成了盐粒和水滴——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团雾。他听说他们叫他是幽灵。算是对了一半。

壮汉重新上了膛。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汗水如豆。

就这宝贵的几秒钟内,派克已经无处不在。在空气的暗面,在水声的末端,派克盯着壮汉。恐惧的眼睛,屎黄色瞳孔。花白的蓬乱胡须。脸颊松弛,鼻梁歪斜,嘴唇皲裂,耳廓因为数不清的酒馆斗殴被打成了花椰菜的形状。

看起来像个船长。

这个男人正散发出甜美刺激的恐惧味道。让人脚跟颤抖的恐惧。

闻起来像个船长。

派克得确认一下。他化成了实体——派克原本的块头就不小,加上海洋赐予他的一双发光的邪眼,看起来就更高大了。告诉我你叫什么,他低声说。

男人没预料到自己身后会突然有人。谁能预料得到呢。也许只有在幻想中、噩梦里、或者是在酒馆里吹牛的时候吧。但实际情况时,每个人都会吓尿了裤子,然后跌个狗吃屎。这位船长也没能幸免。他被自己的靴子一绊,像一麻袋罐头似的滚下了楼梯。

派克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来。一艘诺克萨斯的大船泊在码头。货船——还是祸船?有区别吗?他觉得没有。

等我走完这些台阶,你就给我全说清楚。

男人急促地喘息着。今天的风向不在他这边。喘气。像一条陆地上的鱼。肥胖的双手伸向空中。

我记得你……

一步。

发白的指节握住甲板的边缘……

一步。

你看着。

一步。一只码头硕鼠窜到近处。晚餐快到了。

笑着。

唾沫喷溅。涕泪横流。“拜……拜托……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一步。

名字。说。

“贝克!贝克·尼德!”

派克停住了,离地面还剩最后一级台阶。他检查了名单。全是红色记号。全是被叉掉的名字。

在这儿。贝克·尼德。候补船员。

没有红叉。晴空一般干干净净。肯定是之前把纸叠歪了。

贝克·尼德。对,我记得你。你那时也在场。

“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今天才到的比尔吉——”

脸上穿了一根剃钩的人是没办法撒谎的。他们也没法哀求,没法出卖自己并不知道的情报。

剃钩,好东西。打磨过的鲨鱼骨。比精钢更锋利。连皮带骨,一下就能捅进去。人越挣扎,钩得就越深。贝克已经发现了。他的眼神真的害怕极了。

这双眼睛洞穿了派克的脑海。

回忆的浪潮袭来,他任由潮水冲进心底,盖过了贝克咕咕噜噜的恳求。

一艘捕兽船。风帆褴褛的四桅船。海浪如山耸立。

远海狂风中的蓬乱胡须。甲板上十来个人。看着。屎黄色的眼睛。贝克·尼德的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然后,牙齿。

瓦洛兰的水道由来已久,但是恶魔塔姆·肯奇的来历更加久远。从蟒河流域泥泞的帐篷赌档,穿过比尔吉沃特盐霜板结的赌博大厅,再到皮尔特沃夫和祖安镀金的赌桌上——任何一个对旁人的财富投去垂涎目光的人都会知道,与河流之王相遇后心里泛起的饥渴是什么样的滋味。

关于这家伙最早的传说来自于一群在蟒河流域来往的流民。他们提到过一条硕大的鱼,嘴巴又阔又深,引诱着欲壑难填的人。有个故事说的就是一个诚实着称的年轻人。虽然他生来就是做撑船人的命,但他已经看腻了贫瘠的河岸,向往着更好的生活。河流之王向他许诺,只要他撒一次小谎,就会给他一份难忘的经历。看起来是白给的好处,所以撑船人就和自己的兄弟在聊天时就说了大话。那天晚上,这个恶魔冒出来向他指了一条河汊,而他之前从来没发现过。顺着汊道,他来到了一处外地人的营地。他们端来吃喝,跟他称兄道弟。天快亮时,撑船人已经吃饱喝足,准备回家。恶魔这时又来了,许诺说要是他再撒一次谎,就有更开心的体验。他被勾起了兴趣,于是同意了这笔交易,骗了自己的雇主。河水再次分出新路,他顺流而下,度过了更为奢侈的一夜。如是再三,夜复一夜,这个曾经诚实的撑船人如今扯起谎来不费吹灰之力。

等到河道最终淌入了大海,他发觉自己孤身一人,不知所措——再没有人给他骗了。这么多次愚昧的选择,都是他咎由自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大陆上苦涩的河水将河流之王的故事传到了蓝焰岛。随着传闻越来越盛,人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塔姆·肯奇。在比尔吉沃特,有人暴富,有人赤贫。潮水起起落落,财富也随之来去。很多酒馆里的故事都会提到老塔姆,说他是个活在水里的恶魔,最嗜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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