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灯记
第九夜
莺丸打开厨房里放米的橱柜,发现一个玄青色的米缸在黑陶五谷花纹米缸旁边,玄青色的米缸里面有一把米。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去问膝丸道:“橱柜里的那个青色米缸,原本是做什么用的?”
膝丸听了,思想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来的,昨天是你做的饭,想必是你拿它量米来着。”
莺丸觉得也是个理,片刻一想又不对:量米用勺子和小秤,哪儿来的青色米缸呢?何况现在又不过年,也不过节,没有祭祀仪式,有什么事需要拿出一把米放在米缸里?他完全忘了他昨天见到了岩融挖出包着大米面的空心砖来,便也想要攒米记事的事情。现在的他只有今天,而没有昨天和明天,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他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真是奇怪。”
莺丸一边自语,一边拿出一把米淘干净了,放在小石磨上慢慢地磨成大米面。大米面炒香放进茶罐旁边的琉璃罐子,烧茶的时候舀一勺大米面放进茶水——用这样古雅的方法烧出来的茶不太清亮,有点像米汤,可他喜欢这么喝。喝完茶他想再去看看三日月:早晨三日月出战回来受了点风寒,中午身子就烧得像块火炭一样勾起了疯病,本体不停地碎掉,又不停地拼合回去,谁都不认识,谁也不记得,只躲在柜子里流泪。大家也没能把他从柜子里哄出来,只能将药送到柜子里让他喝了。到了下午略微好些,退了烧,本体也不再反复碎裂拼合了,却依然是愁眉泪眼不认得人。
外面是冬景,雪地里明晃晃的,可是也不很冷,不像是冬天。莺丸喝了茶,拿起一把伞刚要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外面的雪地里站着一个和他身形一样,灵力还要强些的人,披着一领宝蓝羽毛缎斗篷,头上戴着石青毡笠儿。莺丸心里咯噔猛跳一下,思量着准是霜大人锻出了另外一把更强的莺丸,不要他了。想到这儿他就两脚一软,瘫在廊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直到一个刀装兵走了过来,对他通报道:“杨老爷来了。”
“哪个杨老爷?”莺丸抽泣着问,一会儿又道:“不见,不见,我快被霜大人贬黜了,这会子和大包平好好说说话儿,留下的那个纵然是我,未必记得这份情了。”
刀装兵走了出去,过后他就听见了那人道:“在这儿受苦了,到底是不认得了,也是我的罪过,不见也罢,你把这些东西给他送去。”
莺丸吃了一惊,奔出去纳头便拜,那人急忙拉他起来,掀掉毡笠儿,却是个和莺丸长相一样的秀丽青年,头发是半透明的雪青,眼睛七彩琉璃珠也似,透明雪亮地好看。这人正是魔域司空,杨格杨子方。
“还要这些礼节做什么?早就不时兴了。”杨格说着将他拉进了屋:“外面冷,咱爷儿们好好说说话。我刚从前院郎君那边过来,郎君有如之和义辉那孩子在照管,不妨事的。”他这几句话却让莺丸心酸喉热,哽咽着喊了一声“爷”就再也不说话了。
杨格又笑道:“莺儿,当年兵荒马乱的,我却生了你,料想跟着我肯定难养,刚好威尔伯也被撵了回来,我就把你和他一并送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没想到yhwh把胡蛮们也流放到了这儿,却让他们兴旺起来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罪,我一直觉得是yhwh故意勒掯你们,他别的用没有,专一地会给人小鞋穿,倒是苦了你们。现在这里没有胡蛮,不用再受罪了。你回去也行,在这儿住也行,回去的话我给你们两个找个轻松点的差事,做做建模,画些图表什么的。不用一天到晚白刃见血地赚人头钱。”
莺丸思衬半晌,看看周围,笑道:“爷,我却要留下的,要是霜大人见我偷跑,不由分说必定怪罪别人,到时候本丸老小都躲不过,您且是不知道霜大人,我没见过这么完美英明的主子,我不想走,心里一味地恋着霜大人,只想给她鞍前马后地效力,怎么能走呢?“
他这一说,杨格的泪珠却像滚瓜一样落下来,他原以为儿子病得不重,未曾想儿子成了这样,他也不好点醒他。就擦干眼泪笑道:“原本是这个理儿,那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有我和承明的薄面,我想那位霜大人也不会亏待你。累了就请假玩几天,霜大人不准假,你就把我叫来,我跟她说说。你干的是力气活,能锻炼身体,却也要注意养着才行,分灵垮了,主灵也会垮掉。若是主灵垮了下来,不知道多时才能治好呢。”
其实杨格也知道,莺丸的主灵已经垮了,从某一天开始,每个审神者召唤出来的莺丸就都是这么疯癫的样子,三日月他们略好一点,没垮掉,可也是不太好。这时候大包平睡醒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问:
“阿莺,这个弟弟是谁?看样子挺面善的,他是太刀还是打刀?”
“你却不认得了。”杨格笑道:“我是你三舅爷呢。”
大包平歪着头看了他半晌,道:“你莫蒙我,古备前的人我都记得,何曾来这么个舅爷?你若是一见面就充大辈骗我,我可不依。”
“我要说是你爷呢?”杨格继续笑道。
“少像小乌丸一样在这里骗吃骗喝,我不依你,就算你是我亲爷,我也不认。”大包平说完,一甩脸出去了。杨格也不叫他,而是忙着吩咐刀装兵将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这是附有造食术和造水术的戒指,戴在手上不显,外出的时候有它就不用担心粮草供应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