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梦记
十四
七夕赏景(四)
却说小辉和李炎一路走了回去,小辉对三日月他们说了清光要钱的事。三日月道:“要钱也好,手头有了钱,也省得找我们贪得无厌地纠缠。”说着转头看看鲶尾,鲶尾会意,笑对骨喰道:“你快去跟药研说说,清光他们快发财了,让他催一催手入室的欠账,总不能让我们老掏钱不是?”李炎一边听他们说话,将从小辉那里弄来的红白黄紫诸色玫瑰插了瓶,众人便坐下一同玩赏。李炎和邯郸男说了几句他们那里的事,无非是某地遭了灾,某笔账理不清,哪条律例太严需要放宽,哪条太宽松需要适当收紧些。和人类的事情差不多,不过有许多不一样处。小辉见三日月盯着玫瑰不说话,便笑道:“你是累了么?还是觉得它不好看?不好看却是有得换呢。”
三日月揣摩半晌她的心思,最终心力不济,勉强笑道:“好看,主公喜欢就自然好看。”小辉道:“我却觉得他有点杂乱呢。”三日月道:“主公说得没错,配上纯色花瓶是杂了些。”李炎听着他们聊,笑道:“我却觉得好看。”三日月道:“可我却也没说他丑呀。”邯郸男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屋里闷,把窗子打开怎样?”
小辉心里是想要透透气的,却吃不准三日月此时见不见得风,道:“三日月哥哥觉得怎样?”三日月道:“如果义辉公乐意,那就开窗罢,”小辉站起来道:“其实我是想开窗的,怕你冷到了,你又怕冷,如此说来我就把那御寒的披风去了来,上次你受寒发病就是我开窗的时候忘了你怕冷,你却一个字也不说,也不添一件衣服,生生地被吹病了。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拿衣服去。”三日月道:“可主公有兴致,我也不能穿得太厚扫了主公的兴呀。”小辉叹道:“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变傻了?你若冻病了才叫扫兴呢。”说着转身去里间了,须臾找出一领深秋鸦青呢绒斗篷来让他穿上,自己则是藏进斗篷去蜷在他怀里。
邯郸男起身打开窗户,月光如同水银溜了进来,地上涌铅铺汞一般。邯郸没等别人说话,首先叫好,之后又道:“可惜今儿不是月圆,还缺一些呢。月圆时候稷苗会去祭典的。”李炎笑道:“月圆有月圆的辰光,月缺有月缺的好坏。”石切丸抱了青江坐下,道:“水满则盈,月满则亏,还是上弦下弦的时候赏月最好。”
鲶尾只顾四下看,突然哎呦一声,指着窗外道:“那是什么?”刚刚默不作声地回来的骨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是一朵雪白夕颜开在那儿。回头道:“葫芦花。”鲶尾道:“扫兴,扫兴,换个文雅的。”邯郸男突然一拍手把众人吓了一跳,正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却笑道:“有了,你们听听。”便说道:“秋月照夕颜。”
李炎笑道:“你要联句还是分韵作诗?”邯郸男道:“这里五六个人,正好联句。”三日月道:“你们自去作诗,我写不动了。”石切丸拈了果子喂给青江,道:“咱们随心所欲讲几句,又不出诗集,作不动有什么妨碍?”黑兔道:“我替他作诗。”邯郸男道:“也不用太限韵,就是古体,满一首诗换韵。”数珠丸道:“你们姐妹几个作诗可别拉上我,我只管作个誊录,要说联句,我只能挤出十个字来。”
鹤丸取来纸笔,按了他道:“要你十个字。”数珠丸笑道:“姐姐这急的,倒像玄武门之变时候逼人写折子。我一时之间可凑不齐十个字。”思索一会儿,道:“推窗见碧水,倚杖望青山。”自己写了。鹤丸道:“不像是月色。”三日月却道:“夜色更宽泛一些,也随意点,如果咏这月色,我们这等连韵脚都一知半解的粗人,联句无非就是金银铅汞明亮光几个字来回填,搞得不像是作诗,像是跑去化学实验室里炼丹了。”鹤丸道:“你来。”三日月摇头道:“我不行。”鹤丸道:“可见你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三日月叹道:“好吧,只一句:暮霭若烟垂,何处可长安。”数珠丸写了,叹道:“一人向隅举座不乐,姐姐总是想不开。”李炎道:“想开即安,我填五个字,可行亦可归。”
石切丸道:“只是五个字,我用颜韵却要费神。”苦思片刻,道:“帘开围牡丹,重露如花泪。”说罢吻了在他怀里乱爬叉的青江一下。鹤丸道:“艹艹艹,说个喜庆的:玉手理蚊帘,却见喜子飞。”小辉道:“抬眼观落帆,栖雁成双对。”鹤丸挑刺道:“哪来的?”小辉道:“远处没有,从近处找。”黑兔道:“这也好,我得好好接一句。”道:“跪坐调丝弦,影与月相随。”鲶尾早已按捺不住,接道:“不是不婵娟,离人已重归。”邯郸道:“差了韵,又对不上。”石切丸道:“是玩儿,也该换韵了,要吉利话也有。”说罢咏道:“坐席遍高朋,饮乐聚亲友。”李炎道:“这韵有点险,我接个:云衢横玉绳,相思化相守。”鲶尾又抢到:“银汉洒朗星,清溪绕垂柳。”
小狐丸一直出神,直到鹤丸推他一下,才说:“这个嘛:夜行喜路平,天黑显巧手。”鹤丸道:“滚。”鲶尾道:“滚。”黑兔道:“滚。”岩融也凑道:“滚。”石切丸叹口气道:“败句。”
小狐丸道:“是你让我作的。”数珠丸道:“没让你写你年轻时候做贼事,涂了换别的句上来。”李炎道:“我到想说给他接一句:巧手执玉斧,缺月待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