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上自带的一整套被褥,还细心地把被子都拍软了,才去整理外间的睡榻,忽听李毓问:“你整理这个做什么?”
外间的睡榻临窗,一旦又图谋不轨的人靠近,她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哪怕是夜晚要端茶送水,也十分方便。
李毓展开正看到一半的书册,眼睛盯着书页上的字,语气仿佛漫不经心:“北关之外本来就比关内冷,睡在那里就算有炭盆也会冷。”
楚昭华听懂了他暗示的意思,笑这地挨到他身边,轻声细语:“有时半夜醒来,被窝是凉的,手脚也是凉的……”
李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楚昭华又道:“刚巧也带了多的锦被。”
李毓再也看不进书,那一行行字从前就只是字,扫过去一眼,一目十行,可现在都成了一个个方块,他伸臂搂住她的腰,轻声道:“一床就够了,剩下的尽可以换着用。”
住在这种直进直出的窄小院子也是很有好处,至少周围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也不会看到别人,不像长安城中人多眼杂,有时进出还不得不翻墙,而翻墙还要考虑到被逮个正着的可能性。
楚昭华揶揄道:“明日你打算穿什么,我好早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找不到。”
“你喜欢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李毓长长叹了口气,“总之那个红鸾星正盛的人又不是我。”
等到翌日,管城雪的话应验了一半。蜃海城除了对西唐发出邀请外,还邀请了周边的一些小国,西戎和突厥都在邀请之列,甚至还有高昌国遗族。
楚昭华听到高昌国时还愣了一下,毕竟高昌一族早就被西唐灭了,高昌国主甚至紧闭宫门,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也不肯投降。而那位高昌后裔在陡峭春寒的天气里穿了一身银缎轻衫,精细丝滑的缎面上用同色的绣线密密绣出了高昌传统的祥云纹路,这样玉冠广袖,飘然欲仙,径直穿过那些暗藏杀气的黑甲侍卫,走到楚昭华面前,轻笑道:“我之前就在想你到底会不会来,果真被我猜准了。”
楚昭华相当矛盾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为何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管城雪所说的近来有情杀之祸,虽然这种算卦说命她向来是不信的,但他的眼神实在太令人不安了:“姬教主。”
“你我之间,再叫我教主就太生分了,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姬慕云本来就生得艳丽,因为武艺高强,又有临渊气势,他突然站出来,简直把天边发红的大漠落日都给比了下去。能够受邀来到蜃海城的人都是人中龙凤,即使容貌寻常,但气质也是不寻常的,可是这么多人和姬慕云站在一起,只会被比得黯然失色。
楚昭华怀揣情杀之祸的预言,越来越觉得如果对手是姬慕云的话,她肯定少不了血光之灾,而且这灾还不会太轻。李毓把她拉到身侧,微笑道:“没想到姬教主也对堪舆图有兴趣。”其实来到蜃海城的人都是对堪舆图有兴趣,只是不管国家大小,国力是否强盛,多少还是个国家,高昌却是已经消失在版图上了。
“自然是有的,在下一直愧对先祖,至今对复国大业毫无建树,这样庸庸碌碌过此一生的确是太惭愧了。”姬慕云说完,又朝楚昭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再次穿过黑甲侍卫,回到了原位。他身上没有兵器,甚至连身上的破绽都没有掩饰一下,他不屑掩饰,根本就没把这些黑甲侍卫看在眼里。
楚昭华默默地目送他离开,心里更没底了,忽然被李毓扯了下袖子。她回过头去,听李毓开口:“很好看?”
“……”的确是男色撩人,不过再是撩人,还是性命要紧,她对带毒的花不敢兴趣,楚昭华正色道,“不如你。”
李毓满意地嗯了一声。
“贵客远道而来,在下实在招待不周,众所周知,蜃海城不过是边陲小城,实则也拿不出什么招待贵客,多谢各位海涵。”管仲文道,“今日请各位各自修整,明日开始,在下会带各位进入烂柯山的阵法之中,能通过考验的贵客将得到那份天下堪舆图。至于是如何考验,如何算是通过,眼下无法赘述,明日贵客们一睹即知。”
管仲文拍拍手,叫人送上了热食美酒,再三告罪后,便告辞了。
所有人各自回房,为明日做准备。
他们用过饭,就有人来收拾了托盘和餐具,送来热水供宾客沐浴,没多久整座院子便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成败便在此一举,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休息,保证明日的精力。
楚昭华睡到半夜,突然被惊醒了,只感觉到身边的人披衣下床,轻柔地用被角在她肩上掖了掖,慢慢地往外间走去。她转过身,望着李毓的背影,他并没有走出房门,而是坐在临窗的榻上。她在暗黑中看了很久,而他也一直坐着,坐了很久。
他们各有秘密,无法诉说的秘密--
就像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告诉任何人,她曾经有过十年幽闭岁月,死后又看到很多熟悉的人的结局,最后突然回到十年前,回到正是青春年少时。她慢慢伸出手,就像刚醒来的人一样摸了摸身边,轻声唤道:“喻雅。”
李毓立刻回到床上,掀开了被角,躺了进去,他身上还带着凉气,楚昭华却挪到他怀里,手臂搂住他的腰。李毓拍拍她的背脊,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