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哪家女子被选做女官,都会给一笔安置费,你爹娘是为了这笔安置费才送你进宫的吧?”
“那又怎样?”
“他们会拿这笔银子,当做你弟弟将来上学堂的钱,又或是娶亲的聘礼。”李毓道,“你惦记他们,说不定再过两年他们就完全把你忘了。”
楚昭华突然想起,她曾经想去南诏寻找母亲的族人,李毓便说过,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曾来寻找过你,是找不到,还是根本不想找。他对于人性,似乎总抱着消极的态度。这种态度,是为了掩盖他对于人与人之间信任的失望,还是为了浇灭自己不该有的期许?
“你胡说!”平修仪涨红了脸,她一着急,说话便磕巴,“胡说、胡说八道,我爹娘才不是这样的人呢,我、我是心甘情愿进宫的,他们……他们原本就不同意,是我非要进宫,别说是进宫了,就、就算是卖身,我也愿意,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做个推测罢了。”他的手腕上多了一只圆圆的猫爪,他不由笑了,动物远远要比人可靠不是吗?她这样依赖他,为他的活着而活着,为他的高兴而高兴,永远不可能用卑劣的计谋背叛他。他握住她递过来的猫爪,有一下没一个地捏着她爪子上柔软的肉垫。
“……”平修仪沉默许久,忽然又问,“你真的觉得,我爹娘是为了那笔安置费才让我进宫的?”
“我又不是你父母,我怎么会知道。”他抓起正往怀里钻的猫,塞到了她的手上,“雨差不多要停了,我先走,你等我走了再走。”
平修仪慌忙搂住挣扎不休的小白猫,走丢之前它可都是好好的,很喜欢黏在她身边,可是现在怎么不愿意了?而且还变得特别聪明,连下棋都会,莫非……莫非是被精怪附身,成了猫妖?
一想到她的小白猫无端变成了猫妖,她就有点惴惴不安,要追根究底,李毓也该付上一部分责任吧?看他小小年纪一副老气的样子,她的猫多半是被他养坏了。
她抱着猫急忙追去,却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只撞得鼻梁酸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揉了揉眼睛,正要开口谴责他站在路口一声不吭十分吓人,就见李毓转过身来,一把捂住她的嘴,任她用力挣扎、拳打脚踢都没有用。只听头顶上方有人在说话:“柔儿这次身孕,实在连朕都没想到,这么多年无所出,朕原本都已经死心了。”
这个人自称朕,难道是皇帝?!
“陛下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臣妾不过是沾了点陛下的福气,臣妾别无所求,只要臣妾和陛下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刚有了喜脉,闺名中又带着一个柔字的,就只有周惠嫔了。李毓警告地看了平修仪一眼,确定她已经想到现在的处境了,才慢慢松开手,平修仪用双手捂住嘴唇,一双眼睛转了转,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柔儿,我现在终究是没有办法承诺你什么,任我是一国之君,竟也束手束脚,如那傀儡一般!”
“君平何必妄自菲薄,世家利益盘根纠错,很多事本来就无法随心所欲,就算你是帝王也好,平民百姓也罢,总不会事事如意。臣妾这辈子有陛下垂怜,便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幸事……”
楚昭华循着声仰头看去,说话的人应当是坐在假山上方的亭子里,皇帝和他心爱的嫔妃,在太液池边赏雨谈情,倒是一大风雅的乐事。可是对于李毓和平修仪来说,却极为糟糕,她想起从小被立为太子成了靶子在风中摇曳的李疏,想到被宠爱到无法无天、捧杀了的李琉,原来皇帝心中的储君位置,从来就不是他们,可笑他们还曾争得你死我活,而这个秘密,李毓不该知道,平修仪不该知道。
李毓原本要离开,可是听到对话又退回来,想必是想到如果从这边离开,很可能坐在亭子里的人无意识地朝下面望了一眼,便会看到他的身影。而现在,若是一直等在这里,等到皇帝和周惠嫔二人联袂离开时,他们发觉有人站在假山下面,又会作何感想?
不管是平修仪,还是李毓,都会丢了性命。
她跳上高处,远远见到十八位宫女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袅袅而来。因为隔得遥远,她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知乌发雪肤,身材袅娜,而看她们行走的方向,也是朝着这边来的。
她回过身,衔住李毓的衣摆往外面拉,就算这样出去会冒着被亭子里的人看到的风险,也比被人直接堵在这里当场撞破他们偷听了不该偷听的对话来得好。李毓感觉到自己外袍的一角被不断拉扯,低下头来,只见她咬着一块布料,磕磕巴巴地往前爬,爬不了几步又摔倒在地,又继续爬起来拖人。
李毓看了看她,又转头看着远处正往这里走来的众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蹲下身,刚要抱起她,却被她躲闪了过去,只见她叼着自己的衣裳的下摆,固执地要领着他往外走去。
平修仪看着眼前这一人一猫的互动,如果不是因为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都要惊叫出来,这只猫还是她带进宫的那只猫吗?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竟养了这样一只成了精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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