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咳嗽两声,用嘶哑的声音问:“今天阿易乖吗?”

“我今天很听话,还帮外婆卖了一些草药。”他把从怀里摸出楚昭华给他的银子,献宝一般举到外婆面前,皱了皱鼻子,“就是这位姐姐来买草药。”

平阿婆慢慢转过头,扫过正顾自玩着手里的蛊虫的儿子,慢慢地把浑浊的目光聚焦在楚昭华身上。她点了点头:“姑娘,我的外孙阿易不懂事,还请多多海涵。既然来了,不如进屋坐坐,我这里虽然没有好茶叶,但是草药煮的茶水对身体好。”

楚昭华眼瞳漆黑,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出门前没跟家里人说过,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还是再等等吧,”平阿婆又咳嗽两声,“姑娘看上去非富即贵,又有财物在身,恐怕你一进到西城就被人盯上了,这样贸贸然出去怕有危险。我让阿易先出去为你打探打探。”

少年性子乖觉,转身就跑,连让她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姑娘,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平阿婆颤颤巍巍地走到简单搭起来灶台边,生火烧水,“人人都知道西城是贫民区,到处都是流窜的流氓地痞,没事最好不要进来,就算非要进来不可,也不要孤身一人。你就这样走进来,你家人怕是要担心的。”

“我突然在医术里看到一个药方,很是好奇,就去药铺抓药,谁知道药铺里的存货不齐全,还是掌柜指点我来这里找阿婆你。”

“古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学学女红就够了,看什么医术?”老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不防地问,“你……看到了吧?”

楚昭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习武十载有余,对于危险的感知早已非常敏锐,哪怕有人盯着她看几眼,她都会感知,可是眼前的老人矮小瘦弱,几乎是轻轻推一下就能摔倒,眼神浑浊,动作又迟缓,本该是毫无威胁和存在感的。

“……什么?”

“那种会发生响声的虫子,一种可以传信定位的蛊虫——你看到了。”老人伸出一只手,手掌一翻,三只黑色的飞虫突然成品字形向她飞去,那飞虫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到了她的面前,“既然看到了,就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楚昭华本就紧绷着严阵以待,一见蛊虫飞出,便想等它们再靠近些,用内力吹一口气出去,把它们吹散,立刻就撤到门口,绝不恋战——刚才那个少年出去,估计是去找帮人了,她也不想对老人出手,不到关键之时也不想跟人硬碰硬对上。

那是蛊虫刚飞到她面前,突然停顿在半空,就不再往前飞,停顿只是一刹那的事,下一瞬,那些蛊虫就以更快的速度躲回了平阿婆身边。

“娘亲的本命蛊啊,就送给你了……”她的脑海里又再次浮现母亲那张美丽的脸庞。

楚昭华往前踏了三步,那蛊虫又继续往后躲。

平阿婆浑浊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可是我身上的本命蛊却不会骗人。”

“你这本命蛊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楚昭华微微一笑,“蛊中之王是可以随便偷到的吗?”

平阿婆沉默许久,忽然问:“听你的口音,你是西唐人?”

“我的母亲是南诏人,我自小在西唐长大。”

她话音刚落,平阿婆突然俯身拜了下去,她行的是南诏传统的大礼,双膝着地,额头紧贴膝盖,楚昭华忙伸手扶住她,但这个矮小瘦弱的老人竟有一股韧劲,依然用力弯下身体,她不能把她扶起来,只要也跪着。

“圣女在半年之前,忽然感应天地之象,说我们都会有一次浩劫,唯一能解开浩劫的人从西而来,若此人不出现,那么大家就此离开南悦城,隐姓埋名。可是圣女在这之后就失踪了,我们被南诏国君大肆屠杀,只得东躲西藏度日。”

“你所说的圣女是谁?她是何种身份?”

平阿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无知程度感到惊讶:“圣女是天赐之子,是未来南诏国师的人选。”

南诏历来都是国君执政,国师摄政,就如南诏太子所说,一国如何能容二君,南诏国君想要独揽大权,自然要废除国师之位,连带着屠戮国师所出身的蛊师。

“圣女的感应天地之象,就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吗?她失踪前,可曾预料到自己会发生什么?南诏国内蛊师人数为几何,南悦城内的蛊师又为几何?”

“这……”平阿婆犯难了,她自然没法回答,一旦回答了总像是在承认圣女的无能,她只能把话头转移到后面的两个问题,“曾经整个南诏的蛊师就算不到十万,也有八万,居住在南悦附近的占多数,大约也有五万多人,至于现在,就很难说了,没有人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五万多蛊师,难道还不能反抗南诏国君的血腥屠戮吗?当年前朝末年起义,最初只有一千人不到,待攻下一个郡城,也不过三千余人,最后却能推翻前朝。既然你们不能反抗,而我就只是一个人,又怎么能救出上万人?圣女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木门嘭得一声又被撞开,那可怜的木门发出了痛苦的吱呀呻吟,小易领着五六个成年人堵在那里:“阿婆,我把叔叔伯伯都请来了,要堵个人可容易了!”他那张清秀的脸蛋不知从哪里沾来了一道黑灰,可是眼睛又大又亮,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等着外婆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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