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闻清楚郑补的杀意来自哪里:某一年中,碧落楼插入紫泉宫的三十二名谍子被传首江南西道诸巡捕司,那三十二具大好头颅均是半面森森白骨、半面狰狞血肉,仵作验后言明,是被活活剔去的。
那一年里,碧落楼对紫泉宫门人发出格杀令,次年,紫泉宫转入暗中。
时若闻道:“紫泉宫制毒不假,为何会与罕见的巫蛊牵连,从未听过这种事情。”
郑补揉了揉眉心,也是有些疑惑,“巫蛊一脉当初几近断绝,苗疆一带避入山中,楚地一脉化作七情谷分支,再有些许遗脉小宗,也不会有牵丝蛊这种珍惜玩意。楼里收集不少消息,知晓早年紫泉宫曾劫掠一批寻龙点穴的青囊先生,后来又有部分隐秘墓穴失窃,大致推测是紫泉宫得自旧时古籍。”
时若闻苦笑一声,不无感慨道:“百年遗祸,至今未终。”随即问道:“那紫泉宫是如何能与春风渡搭上线?江渡曾提起寿州这地方。”
郑补依着竹椅,语气平静,“毕竟久矣,碧落楼就只给时大人讲些旧事,不做什么推断评价了。”
“十五年前,赵渊圭入寿州,以求学之名拜访了当时的寿州太守。”
“寿州太守有个女儿,年方十八,秀外慧中,后来在她闺房中发现了春风渡的一枚手镯。”
“这位姑娘后来死得蹊跷,也可怜,至于怎么个可怜我就不说了,死者为大。”
“春风渡门人素来行踪不定,但赵渊圭在寿州的举动查起来却轻松的有些过分,也规律的有些反常。”
“赵渊圭在寿州的”
听到此处,时若闻有了几分猜想:“是个局?”
郑补摇摇头,道:“不知道,这得时大人去查。”随即继续道:“紫泉宫在寿州的几个窝点,楼中大致有数,那年并无反常。”
时若闻正仔细听着,郑补却不讲了。
“没了?”
“没了。”
时若闻一脸不解,郑补笑着道:“剩下的,不要说的好,容易牵连。”
“赵渊圭死在我手里,我还怕什么牵连。”时若闻摇摇头,也不再多问,转而道:“聊聊江渡吧。”
郑补的竹椅摇摇晃晃,郑补的声音也变得轻缓,“江渡其人,应当是早年碧落楼中‘无名’的那一批,春风渡的武功路数,时大人比我清楚,我就不说这个了。就只说说这些年和他有关的事吧。”
“所谓‘无名’,就是身怀高明武艺,但行踪不定,师承成谜,非正非邪。楼中有记载,中原各地都出现过一个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高手,相貌时而邋遢时而整齐,动静比较大的几次包括在东海时对海枯坐,在巴蜀时扛着一只竹熊招摇过市,其他的,还真就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
“他不与人争斗,又疯疯癫癫,偶尔正常时行踪更匆忙,楼里的人也没必要盯他,只是想不到,紫泉宫死的那四个大人物,竟是他做掉的,算一算是师傅刚走那几年,唉,当时楼中确实有些内务耽搁,倒是我们失职了。”
时若闻道:“这也无妨,死得人也都该死,换李大人在也不会太仔细查的。”
郑补默然不语,看一眼身后竹林深处那栋翠绿小楼,神色有些萧索,“谁说不是呢。”
时若闻沉吟片刻,最后问道:“有个名叫‘金自笑’的人,疑是紫泉宫中人,高瘦,驼背。碧落楼可有相关记载?”
郑补闭眼回想,许久,轻声道:“记不清。我回去再翻翻,有消息会告知时大人。”
时若闻起身抱拳告辞,郑补也没起身相送,只是笑着道:“时大人下次不必亲自来这儿,托人捎个信就好。”
时若闻也笑着回道:“这神捕我当不来,早晚也辞了它。”说罢,便转身离去。
郑补目送时若闻离去,拾起那竹筒和刻刀,轻声道:“把今夜的事记下来,归入日志。”
四下无人应答,暗处有风声起。
时若闻径直走出巡捕司,往魏府方向而去。
赵渊圭也好,江渡也罢,时若闻问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之所以不问花影露,也是因为郑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归纳成册、记录在案。
而关于金自笑与紫泉宫的问题,所获颇丰。郑补有所隐瞒,时若闻自然明白,只是郑补毕竟也说出些消息,比如紫泉宫那操纵人心的手段。
时若闻记起多年前在西域时,赵渊圭对待下属和敌人的手段。当时他还疑惑为何赵渊圭的纵横术与心术炉火纯青,现在想来,只怕是久病成医。
“可怜人?”时若闻冷笑一声,大步向前。
长安夜色今夜格外稀薄,一来暂开宵禁,二来天下商贾游侠、四方来客尽数汇集长安,那可都是活生生的银两,况且难得天下共庆的日子,若是早早睡去,岂非大煞风景。
故而今晚的街道上,称得上格外热闹。况且又是夏日酷暑,百姓自然更希望出门走走,乘凉而归好入眠嘛。只是酷暑之时,衣裳就未免要单薄不少,跟何况本朝礼法宽松许多,女子赤膊露颈也是寻常
,而人多了也容易鱼龙混杂,时若闻走在街上,随意瞧瞧,便看见不少鱼市的熟悉面孔。
不用说,定是做些猥琐之事。
只是长安女子素来是不让须眉的,不待旁人动手,自己便赏了那登徒子一脚,随即混在人群中不见踪迹,留下一个曼妙背影。
那登徒子捂着小腹喊了半天疼,旁人也不理他,悻悻然站起来,却瞧见一袭黑衣,当即苦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