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满面官大人的微笑,似对周围忽然凝固的空气,全无觉察一般。
楼氏心中有鬼,当下不敢再多耽搁,只急忙低了头,赔笑道:“奴家不知是县尊大人,还请大人莫怪。”
她说着,撑着身段行了礼,忙不迭撤回车中,将帘子挂上,挡得严严实实的,在车内道:“车老板快些走吧,晌午之前,奴家得赶回家才是。”
车夫反应过来了,忙胡乱行了个礼,缩手缩脚的,真个如惧官的百姓。
顾绮却先一步扯住了缰绳,皱眉道:“跑什么?别真是贼吧?本官案还没断完呢。”
一旁陈升见状,忙过来低声道:“大人,既然他们无事,那不如”
“这可不行,”顾绮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是与平姑娘巡查义诊的,遇见案子自然要管了。”
她说着话,目光又落在了谢霁身上。
“你,什么人呀?”
自她出现便安静坐着的谢霁听问,满是病弱的样子,在车上施礼道:
“原来是本地县尊,恕在下病体,不便下车行礼。在下不过是路遇争执,想要调解一二罢了。”
顾绮才看清楚谢霁今儿的打扮。
月白的衣服,于日光下隐约可见暗纹,披着大毛的氅衣,手里还握着个裹了丝绸的手炉,脸上的胡子已经没了,不知怎么化的妆,前天看着还团团和气的脸颊,今儿就凹了下去唇上发白,偶有一点血色,衬得他更显得病弱了。
连抱着暖炉的手,都更加苍白,骨节略分明,好在手指修长,才不显那般突兀。
比她的戏做得还细致。
顾绮忽然开始怀疑,谢霁此行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过戏瘾的。
心中虽这么想,她浅淡一笑:“哦?那小公子打算如何调解?”
“换车。”谢霁笑着,将之前的话简要说了一遍。
顾绮捏着压根儿没胡须的下巴,摆出个沉思的样子,引得谢霁不得不以帕子掩嘴,借咳嗽掩饰笑意。
“不错,是个好主意,”她点点头,“好了,车上的那妇人,本官也是要去平湖乡的,可不想见你们吵一路,就听这位公子,换了吧。”
车内的楼氏心跳得厉害,车夫更是心如死灰的样子。
可是毕竟面对的是本地县令,也不得不做了。
楼氏强撑着笑,掀帘子下了车,端正施礼道:“如此,多谢大人,多谢公子了。”
正经得连眼睛都不敢乱飘了。
顾绮听着草丛中那些人撤离的声音,自得地笑着,摆手道:
“本官微服而来,大嫂便不必多礼了,既然事情解决了,便都散了吧。”
谢霁已经坐在了车夫的车上,露出个弱气十足的笑容:“幺儿,阿年,走了。”
“是,”幺儿低头应了一声,又对那叫阿年的护卫道,“年哥,我的车走在前头,你在后面护好了公子。”
马背上的阿年点点头,沉声道: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公子体弱,快到地方,好让公子歇着。”
阿年正是给顾绮送信的货郎,只此时见面,二人自然和看陌生人般,见面不识,各走各的,催马向前。
车夫胆战心惊地握着马鞭,看都不看顾绮,缩着脖子,驾车往前去了。
顾绮见他们启程了,这才整了下衣服,对后面安儿道:“无事了,咱们也快些赶路吧。”
说着,她又对陈升等语重心长道:
“你们呀,以后要耳聪目明些,比如这等争执小事,一团和气地解决了便好,不要随意就怀疑别人是路霸山贼的,冤枉了人可不行,知道了吗?”
“”
捕快们面面相觑,陈升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才非要怀疑别人是路匪的,分明是大人你呀!
可纵然如此,眼看着顾绮那“本官教你们”做事的真挚表情,他们也只好忍气吞声,拱手道:
“大人教训的是,小的们今后定然小心。”
顾绮这方喜悦点头,和满足了内心深处为人师之乐般,重新回到车上,美滋滋地对平七叶道:“平儿等急了吧?这就可以走了。”
平七叶掩唇一笑,赞美道:
“大人果然又聪明,又公正,小女今日可是学到了呢。”
顾绮笑得极美:“佳人在侧,大丈夫应如是。”
平七叶的笑容僵在脸上,慌忙拿帕子遮了脸,笑得肩抖。
车前的安儿抱着马鞭,几不可见地晃了晃,面色虽仍是世间万事与我无关的样子,内心却波澜得想要挠挠车。
四个捕快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老大绝对看错了这酸儒!他哪里来的什么威胁?
一行人行至平湖乡时,已至晌午时分。
众人于驿馆之内安顿好了之后,那四个早就将顾绮看得轻了的捕快,在得了顾绮的允许后,连监视之事都懒得做了,齐齐往平湖县最大的饭馆子去了。
平七叶自窗上见他们离去,方才安心,边整理药箱边问:“大人,今日路上的,便是那人吗?”
顾绮清理着手炉里的灰,点点头。
“是故意的?引楼氏上钩?”她又问。
“不全是,”顾绮淡淡地说道,“更应该算是救人吧,否则今儿,可真的要有路霸山匪了。”
平七叶怔了一下,终于明白这话何意,脸色顿时煞白起来。
“他们要除了楼氏?她不是很重要吗?”
“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命重要,”她轻声道,“谢兄那一偷,戳在他们心坎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