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在京城之下。
他谋局十年,终于走到了今天,走到了可以复仇,可以将这表面上天平盛世的天下,撕开一角的时候。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不满之色,待杨管家带人走到车前的时候,淡然嘲弄道:
“你的差事做得好呀,咱们还没进京,中秋节月尚未圆,咱们府便先成了西洋景,人人都议论起大姑娘了。”
莫氏在车内听着,以帕子掩嘴轻笑,自帘子影影绰绰地看着上官仲的影子,内心的崇拜之情,都要满出来了。
她的夫君,她的侯爷就是厉害,听听这口齿,连消带打的,谁能说得过呢?
杨管家本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如今再听见更觉得无地自容,忙拱手作揖,额上渗着汗道:
“侯爷,是小的做事不妥帖,还请侯爷赎罪。”
上官仲皮笑肉不笑的,只问道:“家中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就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杨管家也觉此事此话荒谬,可是府中吓晕死了一个,上官绮更是一口咬定听见了上官练的声音,“是大小姐说,这段时间,总能看见二小姐。”
大小姐没有撒谎的理由呀!
不但杨管家,便是上官仲夫妇,都觉得上官绮没有撒谎的理由。
上官仲沉声不语,只看着杨管家,车内的莫氏见状便知该自己说了,立刻换了个刻薄声调,隔着帘子冷笑道:
“是吗?杨管家打量着我们进京迟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如今这欺主的奴才越来越多了,先是一个拐了大丫头的,再是什么女大人勾搭太子辱没大丫头,再是个什么婆子欺负了大丫头去,瞧着我们大丫头是没爹娘,我们又不在一旁,便着意欺负了也无妨,是吗?”
说着话,越发眼眶都红了,也不顾是在街上,呜呜咽咽地便哭了起来:
“欺负了大丫头不说,还拿我那苦命的儿说话,我的练儿呀!若你真还活着,这起子小人怎敢欺负你姐姐?你若还活着,又如何这等狠的心,竟然都不给你娘托一梦呀!”
镇南侯府本就时不时站在风口浪尖,这位侯夫人的哭更是低着声音却又婉转动听的,颇有穿透力,这又是在城门外的地方,人极多,听的人自然不少。
杨管家汗都下来了,上官仲瞧着差不多了,才开口对车内安慰道:
“好了,咱们如今回来,自然就没人敢欺负大丫头了,此处人多,被人听见成什么样子?”
说着话,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我哭我的女儿,侯爷做什么管我?听就听去!脸早就被这群奴才欺负没了,还在意什么丢脸不成?”莫氏含嗔带怨了一句后,哭得反而更厉害了一些。
上官仲在车边听她如此说,眼眶也红了,长叹一声不言语了。
此一幕,瞧在周围人眼中,便是那铁石心肠的,都觉得鼻子发涩。
想想也是,如今镇南侯在先侯爷死后,镇疆守边,于国有功,女儿却死得莫名;先侯爷的遗孤更是多灾多难,还闹出了这等鬼怪之事。
当真可怜呀。
如此一来,那些人看杨管家的眼神都不善了。
杨管家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忙不停手地谢罪。
上官仲听见莫氏于哭泣之间轻咳一声,才开口问道:“那欺主的婆子究竟是哪个?”
杨管家忙小声道:“回侯爷,是谭婆子,当初从先侯爷时就留下的人,如今也的确是被吓得不轻呀。”
上官仲皱了一下眉头,反问道:“你说是谁?”
“家中一个洒扫的婆子,姓谭的。”杨管家以为是上官仲不知道是谁,便如此道。
殊不知上官仲内心深处,却因此起了惊涛骇浪,要不是他武功扎实,只怕就要摔下马去了。
为什么会是谭婆子?!为什么被阖府几十号仆人,偏偏就是这位谭婆子?
谭婆子并其子,本就是主家派往镇南侯府中,为了保护哥哥嫂嫂的人呀!
可惜,却到底敌不过那心思诡秘的昭明帝。
正是她,将当初昭明帝暗害哥哥嫂子的事情,告诉了自己。
“她可说了些什么?”上官仲咽了下口水。
车内的莫氏并不知道那些,只是听出了上官仲声音的古怪,便止住了哭声,耐心听着。
“人被吓得晕死过去了,没有别的话说。”
上官仲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道:“知道了,先回府再说吧。”
……
城门之旁的小屋子里,顾绮眼见着这一队人走远了,方才重新展露了笑容。
谢霁知道她的身份,起先还担忧她会难过,结果却见她顾绮笑了,没有半分伤心,只有进一步接近真相的快乐。
这是因为,真的伤心了吧,谢霁如是认为,起了怜惜之意,轻叹声后问道:
“怎么样?他们说了什么?”
“开始还将戏演得不错,等到听见是谭婆子之后,那位侯爷便有些慌了,看来婆子与他的确是一伙的,叫人盯着他们家吧。”顾绮说罢,起身道,“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去侯府那儿转转,你们也当心些。”
贺松寿很是高兴于她要换衣服,跟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吧去吧,我也得回去歇歇了,今晚还要上夜呢。”
“如今那位侯爷入城了,指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动作,跟着你的人有些能耐,我白天又不是很方便出门,所以贺兄务必当心。”顾绮叮嘱道。
“嗯,晓得。”贺松寿很受用她关心自己,立刻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