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如山林间的夜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百鸟山已是被催绿了三次,对面的主峰亦是白了三次,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管苏婵儿与蒯雨泽当初是怎么的不相信,到如今,苏婵儿已经当了雅柏居士整整三年的弟子。
她想,度过了这么多个视觉疲劳期,是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凉凉的月光里,木屋像是浸在了清透的水里,干净,与尘世格格不入的干净。可是再干净也留不住这个向往红尘江湖的少女。
除了某人。
“去哪?”
清冷一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苏婵儿觉得她的世界在这瞬间崩塌。
“说话。”端阳夏立在旁逸的枝干上,垂眼看着下头忽然瘫坐到地上的苏婵儿。
“还能说什么?师兄你就不能好好睡一觉,不要老关注我,好不好?”苏婵儿撅着嘴甩开怀里抱的包袱。
“你不安分,我不安生。”他从树上跃下,立在她面前,伸出手。
叶间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大把的胡子将他脸上的疤掩盖的严严实实,配着他淡淡的表情,这张毛茸茸的脸别有风味。
苏婵儿瞥眼他的手,将身一转,双腿蹬踹起来,“我不管!我就是要下山!我的伤已经好了,我不要呆在山上顿顿吃素,我要吃肉!”
端阳夏似乎轻叹了口气,收回手,蹲下道:“很想下山?”
“嗯。”圆溜溜的杏眼在对上对方时,立即变得水汪汪的,她抽了抽鼻子,“我想爹爹了,三年不见,爹爹会不会被人抢了啊?”
端阳夏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柔光,他揉了揉苏婵儿的脑袋,然后背过身,苏婵儿看着背对她蹲着师兄,有些失落。
难道还是不能离开吗?
“傻婵儿,天亮师父就醒了。”
苏婵儿第一次觉得原来师兄的声音,也会这么的暖……
她一直觉得,暖才能消除冷,两块冰只能将对方撞碎,而不是将对方融到自己体内。
她忙站起身,也来不及拍掉衣服上的灰尘,赶忙趴到端阳夏背上,“师兄快走,临下山前我把师父的画打开了没装好,让师父抓到的话,我们都要去后山除草!”
这三年来,苏婵儿总结出三点,那就是:第一,雅柏居士房里藏了张不给人看的画;第二,雅柏居士喜欢让师兄去后山除草;第三,师兄不喜欢去后山除草。
苏婵儿感受到端阳夏捡包袱的动作一顿,心想,该不是这个威胁来的力度太大了?刚想说是好他开玩笑,端阳夏就道:“去哪?”
“京都,爹爹应该还在京都,去哪儿吧。”苏婵儿有些不确定,不过她却是不想回到凉州城、回到没了娘亲的家里。
端阳夏道了声“抱稳”,然后刷得跃上树,疾如闪电般的穿梭于林间,待朝阳的光辉撒到山顶木屋时,他二人已坐在行往京都的船上。
……
翰蓝国京都自古典籍如云、贤士众多,借大家所言,便是“天下之圣地也,非入期内而难以成大器。”
于苏婵儿而言,则是阔别三年旧景依然。
望眼所及,不管是华美或是精致的宅第栉比鳞次,屋檐恍如海上波浪起伏、无际,在阳光下绽出粼粼波光。
宽阔的道路两侧栽植各色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到是让严肃但又透着浮躁的皇城增添了几分平和。
可惜,平和的仅是那些个死物。
“师兄可喜欢京都的繁华?”
苏婵儿托腮望着楼下台上的歌舞,她穿着身寻常男装,只是扎住她头发的发带似乎有些长,绕着乌黑的头好几圈,却还是垂了老长一段下来。
端阳夏捧着本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本医书,正闷头看着,也不理会苏婵儿,苏婵儿似乎知道对方不会答话,又自顾自道:“我可喜欢了呢,瞧着别人热热闹闹的,就觉得自己也是活的。”
说着,她转回头看了看端阳夏,然后又转过头,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道:“我听人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咱师父就是标准的后者,我觉得吧,如果在这块地方能把心调整的跟在荒郊野外一样的平静,那才是真正的大修为,师兄,你得好好练练,以后就多跟我……”
忽的,围绕在端阳夏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抬头却看见苏婵儿捏着自己下巴怔怔的望着对面,顺着她的目光,端阳夏看见一个华服男子。
那男子身材凛凛、相貌堂堂,剑眉如墨,他穿一袭绣金纹的紫色长袍,腰间束以白玉腰带,与束发玉冠相得益彰,仅略略的扫一眼便知是官家子弟。
端阳夏收回目光,看向苏婵儿,问道:“你认得他?”
“啊?”苏婵儿猛地一回神,双眼黯然无光,良久才道,“不认得,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苏婵儿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手边的瓷盏凑到嘴边,端阳夏瞥眼那空荡荡的瓷盏,无奈地摇摇头,收起医书,说:“既然城主不在京都,婵儿还是回……”
“不回去。”苏婵儿啪的放下空瓷盏,墨色的杏眼决绝的看着端阳夏,“爹爹还在京都,只是……”她压低声音,站起身凑近端阳夏,“爹爹在京都的身份是丞相。”
盖着他的脸的大胡子猛地一颤,端阳夏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婵儿。
苏婵儿自顾自地添上茶,扫眼四周,大家的目光不知何时都定到台上,她继续轻声解释,“翰蓝被太后为代表的蒲氏一族掌控,爹爹因为一些原因而隐了凉州城城主的身份,变成莫则苏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