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廊这会儿就立于殿外廊下,那位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近前,立刻就与她视线相接。
老夫人微微一顿,停下脚步,霎时脸色仿佛亮了一亮,又是略略探身,定睛望了一会,昏花老眼内目露喜色。
颂明双手合什,正要开口,那团团富贵的老夫人已先呵呵笑起来了:“不用说,不用说,这位自必就是廖家大小姐了,果真是名不虚传,天下国色啊。”
她的言语神情,倒还算豁达,廖明廊却并未松弛业已紧绷的神经,淡淡瞧向颂明:“颂明大师,这是怎么回事?这位老夫人是谁?”
不想,颂明倒是一脸疑惑起来了:“阿弥陀佛,这位陆老夫人,乃是青州刺史陆大人的高堂。陆老夫人,她……”
出家人最能察颜观色,从廖明廊一句问话可知,这里面必定有些曲折。
因此他干脆俐落把老太太身份先交代出来,青州刺史的身份不低,他家的老太太,廖明廊想是也不会轻易得罪,至于其中有哪些误会之类的,就该不着他管了,嗯嗯啊啊就不再往下说。
果然廖明廊听得来人是青州刺史陆节康的母亲,她面色略略一松,客套道:“原来是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笑呵呵的,上上下下打量廖明廊,那目光,活像是要把她生吞下去似的,显见得是非常满意了,对廖明廊有些生硬的态度也不在意,乐呵呵道:“嗳哟,这事儿是我老婆子不对,原与大夫人说好了两家凑一家,一起来办个事儿,没承想临到头老婆子又为琐事所误,才听颂生大师父说,俞大夫人有事先回去了。哈哈,大小姐敢是还蒙在鼓里,未知有我老婆子这般节外生枝的打扰人呢。”
这话说的,既爽朗又不羁,妥妥武人风,又不失分寸,廖明廊纵使满腹狐疑,神态也只得缓和下来,微笑道:“大嫂确是未和我言及,老夫人至此,明廊失迎有罪。”
口气是很好,但态度上,还是生分的,保持着陌生人初次相见应有的距离。
一面就在飞快地转念。
青州刺史陆节康,廖明廊自是知道的,他是清源陆家子弟,同样也是世家出身,年轻时就有才名,颇有些放荡不羁,三十岁以后方出仕。
先在安北国公南宫鹫手下当了两年内史,南宫北伐,他干的主要是后勤方面的事情。
由于朝廷表面上不说,暗地里是不赞成北伐的,因此后勤方面很是不足,但是陆节康的调配安排,完成得相当不错。
随着南宫鹫累积战功,陆节康亦被视作不可多得的人才,仕途得意,节节高升,如今已是青州刺史,一方大员了。
陆刺史在那场战争里表现出来的,是后勤方面的文职才能,但他家家传是有武勋的,这从陆老夫人见面短短的谈吐之中,也可分辨得出,陆老夫人绝非寻常的闺阁女子。
问题在于,这次法事,要和陆家人一起做,大嫂是一个字都没和她提起过。
若是大嫂事先提及,廖明廊暗忖,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廖家是怎样的人家,法事造影,也不是什么大型聚会之类的,何必要两家同做?
何况,清源陆家,为什么跑过几百里路,巴巴到循阳来做法事?其间缘由,简直是昭然若揭。
廖明廊看看陆老夫人,一瞬间心乱如麻。
她并不清楚那位陆刺史目前的家庭状况,但是八九不离十,大嫂应该是为她安排了一场相亲。
她回廖家,已经七年,这七年中,大哥大嫂不时透露过让她再嫁的意思。
大哥还有担心她未来、期待她幸福的成分,大嫂却是赤裸裸公开表明过为家族着想,廖家逐渐走向颓势,为挽救家族,帝国第一美人廖明廊这么大一个资源,不能放着不用。
不止大嫂如此热心,二哥二嫂也都是附议的,大哥虽然并不赞成,但也未以行动表示明确反对。
以往若是提前得知什么交往是有着关于婚姻方向的端倪,廖明廊或避而不出,或严辞拒绝。
也是因为这样,这七年来,她被逼得深居简出,在外人眼里,似乎生无可恋。
借口大哥之病,谒庙造影什么的,廖明廊是没法反对的,她也想过此举会不会有其他用意,但随即自责如此猜忌哥嫂太也小人之心。
可摆在面前的事实,是这么残酷……
除此之外,廖明廊还隐隐有种愤怒。
这个局,摆明了是青州刺史那边对可能的亲事还不够放心,先要见一见人,才能进行下一步举动。
可是,她廖家固然历时稍短,家族崛起不足百年,可祖父在世,那种风光,铁颜帝国八大世家哪个不避其锋芒,甚至处心积虑讨好?
自己的姑姑廖璿当年嫁入那所谓千年不落之门第,可是那施家派出了所有年岁相当后辈子侄,排排列出任由祖父和姑姑随意挑选的!
而那清源陆家,又是甚么东西?!
虽然一直也位列高门士族,但上中下三品,只怕是中品附尾下品居首而已。
也是陆节康如今身居要职,掌握军事,清源陆家这才能看一些,可是,陆家一无封爵二无累功,陆节康目前的地位,还远不能够保证余荫家族。
这方面和廖家也是无法比的,廖家虽然败象无可避免,可是豪强既成,尚有袭爵,只要后辈中出一个争气些的男孩子,家族立即就能重新兴旺。
这倒好,大嫂这做派,倒象是紧赶着人家,怕人家不满意,亲手把自己送出,供人家自由上门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