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文信侯从流放地回到了朝中。宫中的人并不感到奇怪,都认为这是迟早的事儿,文信侯有大功于国,也算是太后的半个娘家人。说是被流放,实际上是奉皇帝之命带着手下人去开荒。条件是很艰苦,但干成了也是大功一件。等皇帝把长信侯那档子事儿给忘了,风声过去了,也就可以回来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长信侯闹得太过,干出谋反这种事,就从私事变成了公事,这才牵连了文信侯及其门人。家庭矛盾变为刑事案件,就必须用秦律来制裁了。
在赵心儿这群后世的人的认知里,文信侯吕不韦此刻应该是个死人,还是死了很久的那种,当然始皇帝也该是个新死的死人,但现在的始皇帝不是人,和文信侯的情况不同。死去的人突然这样活生生地蹦出来,总有些不太适应。这件事,赵心儿和包括籍在内的穿越众人私下里问过正神,正神是这样说的:“那是朕的秦帝国,也可以说是给朕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朕当秦始皇的时候,有三件遗憾的事情:第一件是母亲日渐衰老,第二件是自己不够长寿,第三件是文信侯畏罪自杀。”
“当时因为嫪毐谋反一案,文信侯因为是他的主人而被牵连。最多判他个治下不严、误进奸佞。这流放嘛怕是免不了,但他……他也不该死呀!可他偏偏就怕了,还自杀了!”说到这里,正神情绪激动,仿佛回到了还没有成神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史书上有记载的秦始皇,杀了母亲的两位情人,将母亲的人生断送在冰冷的宫殿中。
“朕没想杀他们,就连那嫪毐和他那俩崽子,朕看不惯他们,心里头也恨,可也没想杀。这犯了国法,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是存心害他。”
“文信侯于朕有恩。私心上还是偏袒他的,这谋反的还偏偏是出自他门下,又是他亲自送来的,想偏袒也难。可朕也没想他死啊!”
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当年的秦王政虽不曾下令杀死文信侯,但文信侯却因他而死。像文信侯这样亦师亦友的长者,不该有此下场,这是当时的秦王政认定的事实,即使是地下相见,也会心怀愧疚。这与对秦王政来说的后世晋朝、对赵心儿的时代的古代故事“于我心有戚戚焉”。
正神是神,通晓一切,经过了千年再回到秦帝国,弥补了遗憾却无法得到真相。现在文信侯依然活着,可这改变不了他曾经死去过的事实。文信侯于始皇帝的意义就像仲父之于齐桓公,是一位可不计较与君主的私人恩怨而任用的宰相,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是一位如父亲一般是长辈。至于自杀的原因,只有文信侯本人才知道,现在他没有像历史记载一样死去,就算是去问他本人也不会有结果。想知道真相的正神也只能将自己的“片面之词”说给后人听,让能以旁观者立场客观分析的后人们替他想想这其中的缘由。
首先发表意见的是皇后赵心儿,她作为始皇帝的同父兄弟,又是秦帝国中地位最高的女性,拥有最先发表意见的特权:“或许,文信侯是想最后再帮一下阿兄。”
“这话这么说?”
“商鞅死在自己制定的律法下,向世人证明了秦律连立法者都不能违背,是以法治国,而不是看人执法。我不知道文信侯具体做过什么,但是,他自杀的行为也让天下人看到了谋反带来的可怕后果,不仅伤及自身,还会牵连旁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有多大的功劳,只要犯法就得伏法,就算是文信侯这样的:身份显赫、与皇帝有私交、并且对国家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都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这样就没有人敢谋反,也没有人会纵容谋反的行为。对于阿兄来说,王位也就更稳固了。”
“心儿说的朕也想过。自从吾先君孝公用公孙鞅之后,那都是‘壹赏壹刑’。”
“什么叫‘壹赏壹刑’?”
“‘所谓壹刑者,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不从王令、犯国禁、乱上制者,罪死不赦。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忠臣孝子有过,必以其数断。’后世叫它《商君书》的这段,自朕即位起,文信侯隔三差五地叫朕背给他听,总说这样才好。这到他自己了,就自裁了。”说到这里,正神想起来一些童年的记忆。
他还是人的时候,出生在赵国。他的母亲是一位很漂亮的女性,身材婀娜,擅长跳舞。由于出生在豪族,她并没有像平民女子一样日夜操劳,也不像那些贵族女子一样成天只想着婚姻。明眸皓齿、红妆翠眉,这是他懂事起对母亲的第一印象,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童年的时候,陪在他和母亲身边的是吕仲,也就是后来的文信侯。吕仲作为男性长辈,一直被年幼的他叫做仲父。仲父将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教他读书识字,又在适当的时候教他骑射驾驭、兵器兵法,还对年幼的他讲了些治国之道、为君之道。
他一度以为仲父就是他的父亲,对他那么上心的男性长辈,除了父亲还会有谁?一向脾气温和、言语婉转的仲父每到这时,总会有些生气。仲父会用尽量委婉一些的语气告诉他:你是秦侯的孩子,是君,以臣作父有多么多么不对,这样不好、必须改正之类的话语,是必然要说的。在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就是让他背诵《商君书》中有关“壹赏壹刑”的篇章,说一些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