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凉。空气中水汽氤氲,渐渐开始弥漫起微弱的薄雾。
一条并不宽敞的小道,道旁种着两排榆树杏树,榆荚在枝条中摇曳,色白成串,小巧似钱。两人路过,风吹榆钱,零落如雨,绕林绕屋,来来往往。荠花榆荚通深村,好似那春风为迎接两人而来。小混蛋随手拍去了江湄肩上一片小小的‘落雪。’会逢佳节,夜色沁凉,又是杏花榆荚晓风前,正当是良辰好景,不虚设……
远远便听到一声妇人的啼哭,惊乱了飞落的榆荚,杏花儿见状,也跟着那榆荚儿随风而去。江湄本不欲理会,却被一旁的小混混拉了过去。听着声音像是在南面,桑中的南面有个贫民窟,里面住的都是一些衣不饱食的穷人。
再富裕的地方,也有穷人。
再贫瘠的地方,也有富人。
随着那漫天作雪纷飞的榆荚而去,便是桑中的南面了。还未到贫民窟,只听一声凄厉的啼哭:“儿啊,使不得啊!”
另一道声音带着急切道:“娘啊,我是为你好啊,你这样,让我的颜面往那搁啊!”
声音带着哭腔与无奈,哽咽道:“儿啊,你不是不知道娘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呀!娘好不容易盼着……”
“娘!”那青年男子的声音带着急切:“这不可以啊,这是欺君之罪啊!”
江湄愣住,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身边的小混蛋,啥?欺君之罪?君不是在那遥远的京城么?难道微服私访了?不是吧,他不是应该在处理九王爷谋反一案么?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那淡风也暗暗收起了嬉闹的榆荚,安静了下来。
小混蛋摇了摇,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妇人的哭腔里带了绝望,满声抽泣说不出话来。那青年男子也不说话,只是叹息……许久男子才到:“老师那边,就由儿去说……”
“不!”妇人桑音颤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来。
男子的听了,声音带着急切,带着些强压下的怒意:“娘这么做,要儿的颜面往哪里摆?”随即带着怒斥道:“都说父母能为子女无私奉献,可娘呢?娘是要逼死儿子么?”
妇人再没了言语,只是止不住的抽啜,好似狂风中不断颤抖的叶,似乎已经预见了零落成泥的命运。
“嗬,哪来这么多道德绑架啊!要母亲为你的前途牺牲自己的幸福,你算什么男人!”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带着些不那么大家闺秀的气息,又带着些不满和见义勇为的味道。脸上明媚的神情似乎要与道旁榆荚共争翠似得。
江湄听到这声音就笑了,随即张着脑袋往发声处望去,只见那姑娘已经站在了那对母子面前,脸上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脑袋上还挂着一片雪色榆钱。江湄又往四周望了望,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人。江湄不由暗暗摇头,可怜的,情窦初开的表哥呀。
江湄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混蛋,调笑道:“你未婚妻来了。”
小混蛋笑的贼兮兮,一副准备看好戏的神情:“应该说是小刺猬来了。”
会扎人的小刺猬。
男子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非法闯入着很不友善:“姑娘莫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江湄听闻,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男子家徒四壁,眼里防人之心甚重,看来是受过不少欺负的。
小混蛋拍了拍江湄,指了指男子脚下,江湄跟着望过去。了然。
这男子以前应该是个软蛋,突然变得硬气了,原来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呀!早就听说今年的文状元出自桑中,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那男子脚上一双云头如意形的云履,是官员和士人所穿用,故亦有俗呼为“朝靴”。他家里的显眼处放置一顶有着两条横脊的梁冠,其形方,前低后高。梁冠是文官所戴,官品对应梁数,这状元的冠上有二梁,看来是六品或者七品的官了。更重要的是,大概这男子也能入皇上的眼,不然一般新科状元是授一梁的梁冠,命八品或者九品的县官。约莫他是入了翰林院。
对于女子来说,能挺直腰杆的时候,莫过于十年媳妇熬成婆。
而对于男子,也就是十年寒窗苦读熬成官了……
乐君轻笑:“对呀!弱者都好欺负嘛!”
男子轻嗤,读书人的框架教条让他强压下怒意:“姑娘觉得我是弱者?”
乐君点点头,厉声道:“只会欺负自己母亲的男人,难道不是弱者么?”
风儿吹得树条儿上下摇晃,似乎也在赞同乐君的话语。
江湄笑开来,这姑娘,可真有趣。
男子微带怒意,声音夹杂着不满,却依旧客气道:“姑娘不知缘由,便如此轻下定断,未免草率。”
乐君不以为意:“我听你们隔壁老王说了,你中了状元嘛。”
说道了,男子脸上渐露得意之色,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感。
乐君道:“皇帝还把夕语公主许配给你了……”
男子脸上笑意更浓,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占了两样。
乐君突然叹道:“可怜的夕语呀。”
男子终于怒上心头,眉梢:“你说什么!”
这男子内心很脆弱,虚荣,又害怕别人的否定,又带着莫名的优越感。大概跟他小时候生活环境有关吧。只是可怜了夕语。
朝颜已经没有了好下场,夕语……
乐君无视男子的怒意,手里掏出什么东西晃了晃。江湄没看清楚,但是男子却瞬间安静了,脸上的怒意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