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婉儿四更起,将去岁的百合干用净水泡了两个时辰,正细细挑选着将那发黄的瓣儿俱都挑拣了出来不用,埋头挑了一刻钟,脖子都支撑得发酸了才抬起头来,看天色已经大亮。招了丫鬟酒儿进来,吩咐道:“舀了碧粳米一起煮了,米要软糯糯,花瓣儿却不能碎。”
酒儿点了头应下:“这是厨房的基本功夫,她们做不错的,只是这挑百合干的活计也太磨人了,姑娘也该让她们去做才是。”
姚婉儿捶捶后腰,笑道:“老夫人近日有些上火,龙牙百合粥倒能去去燥意,只厨娘们做菜邋遢,我看不上呢。”
武安侯府的厨娘侍候的是皇亲国戚,连半个指甲都不敢留,哪个是造饭邋遢的,婉儿姑娘定要亲力亲为显出她对老夫人的孝心罢了。于是笑着道:“姑娘看不上她们,这不还有咱们呢?但凡吩咐一声,哪个敢把姑娘的事儿当差了?”
姚婉儿笑笑:“那是你们的好心,跟我的诚心又是不同了。你拿一块银子给厨上,让她们费心多着紧火候。”
酒儿笑着应了,将百合花瓣儿盛在小提篮中拿了出去,一打帘正碰上了小月儿疾步进了来。
小月儿穿了粉红绣花对襟褙子,正是二八年华即便不十分美貌,也有七八分的鲜嫩劲儿,她人机灵也不多话,最得姚婉儿喜爱。
此刻她伏在姚婉儿耳旁轻声道:“赵安那儿传出来的,庆阳公主府派了人来报丧,吴驸马殁了。”
姚婉儿听了一怔:“怎的这样突然?”
庆阳公主和吴敬元,别个当他们神仙眷侣,在世鸳鸯,她却看得明白,一个是贪情好淫的公主,一个是欺世盗名的俊才,十年前就能料到的收场,想起往事,心中倒有些唏嘘,又问道:“怎样死的?”
小月儿也觉疑惑,道:“说是酒后失足,掉进井里头了,这事儿透着蹊跷。”
姚婉儿冷笑一声,道:“跟皇家沾边儿,怎样死都不离奇了。”又似笑非笑的看了小月儿道:“怕不是赵安又得了巧宗儿,要去给庆阳公主府送奠仪了。”
小月儿羞臊了脸,道:“他得不得巧宗儿跟我有什么相干,不过虽是送奠仪,却不是他一人儿,侯爷竟也要亲去的。”
姚婉儿闻言一惊,甚过初闻驸马死讯,当年庆阳公主和武安侯堪堪议亲就给了侯爷好大个没脸,华明澜可不是什么宽宏大度不计前嫌之人,莫非是要登门去看笑话的,可华明澜若是在这等小处上计较的人物,也断不会有今天。她别的倒都不怕,只当年的事她算半个知情人,怕就怕她不知道的那另外“半情”,若华明澜跟庆阳公主还有些藕断丝连的情义,她的处境就相当不妙了。
姚婉儿从箱子里翻出一块宝蓝杭绸来,递给小月儿道:“赵安平日里对你我都多有照顾,我想谢他却不好给他做针指,你帮我作出一件直缀来给他吧。”
小月儿笑道:“他成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穿这样好的料子也是糟蹋。”
姚婉儿好笑道:“他就长在侯府不成,日后还没个家了?若成了家还不能有个家常道袍,直缀了?”
小月儿看姚婉儿眼中有些嘲笑她的意思,脸红红的接过了,日后量身送衣,少不得又要和赵安打照面说话,这却是后话了。
华明澜让人封了五十两银子,又备了些奠仪,只带了赵安一人,骑马去了庆阳公主府,入府后只见门上都挂了白布球,白灯笼,公主府一处大殿设了灵堂,帷幕,帐子皆是漂白的麻布,来往穿错的宫女儿们头饰全无,统一传了孝服,据说公主新丧,哀痛至极,竟要将满园的鲜花儿枝俱都剪了去,他一路走来听人叹吴驸马英年早逝的有之,赞公主驸马鹣鲽情深的有之,更有甚者还羡驸马死后极尽哀荣,他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只叹世事荒唐。
吴驸马怎么死的,几时咽的气,这事儿是庆阳公主十分做下的,华明澜这儿知道个九分九,剩下那一分大概就是庆阳公主面对昔日爱侣为何痛下杀手的心理路程了,他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吴敬元胆大包天劫持陶文姜马车那一刻起,他便不该生,始作俑者庆阳公主,且看她日后生不如死。
树的影儿,人的名儿,华明澜到了,那吊唁的人全都围了上来,有交情的攀交情,没交情的也要报上名号挈阔两句。
华明澜瞥了一眼殿前跪灵的吴家众人,呜咽不休,嚎啕不止,却不知道是痛失亲人抑或是富贵,这其中直挺挺跪了一人,也穿了孝服,戴了孝花,眼神木蹬蹬盯着吴驸马的厚板楠木棺出神,也不知是伤心过了头还是天生痴傻。
赵安见华明澜看了一眼,便悄悄打听了一下,向华明澜报道:“那是吴驸马的庶妹,还是在庆城公主府因多嘴饶舌被圣上罚了打了嘴的,因此在府里最不受待见。”
华明澜回想了下,他那时满眼都是陶文姜扬着皓腕甩人耳光的身段儿,对那被打的众人还着实没什么印象,摸着下巴又回味了下,将那吴珍儿抛之脑后。
门外知客唱名,却是都察院柳御史到了,华明澜心中暗道,今儿这场戏少了这一位可就唱不响了!便也不急着离去,等柳御史上了三炷香后果然也凑到他眼前来,公主府的知客却急的不行,待华明澜上完香后就该将他迎到客厅喝茶,可华侯爷站在那儿,他连身都不敢近,何况他身旁还站了罗汉似的黑脸汉子,眼见着柳御史也跟了过去,华侯爷那儿里外三层,比正经吊唁的人还要多些。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