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必显坐在将军衙门的科房里,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案牍文书,几个商人站在四周,众星拱月般的围着刘必显说话。
“刘先生,我等适才所议之事,万望先生助力成全。”一个三缕须的胖子弯着腰,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若能成事,我等必不敢忘了先生的功劳。”
“兹事体大,必须一起面禀将军才能定夺,请各位稍安勿躁。”刘必显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淡淡地说。
“将军何时回来?”一个高个子中年商人问道,干瘦的脸上颇有焦急之色。
杨铭在丁有三的陪同下巡视着难民营地。在刘必显的操持下,难民的处境已大有好转。校场上,一排排窝棚整齐地搭建的,难民们按各乡各里划分着片区,灶台也集中起来了,各个片区的管事按天去领粮食,保证本片区每天供应一顿粥饭。至于掏沟挖渠,搬运柴禾,清除垃圾等必不可少的工作,由管事安排难民们轮流出役。
当然,每天这一顿免费的粥饭只能保证人不饿死,想吃饱吃好,就得找活做。城墙已经修好了,校场边上的房屋还在赶着工,大群的难民围在工地外面希望能找到活干——只要能干上活,不仅管饭,还有工钱拿。
丁有三手下的家丁更多了,除了随杨铭进城的那队人马中投报了一百多名家丁之外,廿二日进城的难民中投报家丁的更是人满为患,以至于让丁有三在精挑细选之余,为到底留下哪个而大伤脑筋。按照杨铭的指示,家丁要求身体强壮,老实忠厚。滑腔滑调,奸诈怯弱的人一概不要。可是来报名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丁有三不得不请示杨铭增加和提高了标准。
一行人在难民们的跪拜感颂声中穿过校场,出了校场口沿大街向南几十步,来到向阳巷。巷口邻街开着几家铁匠铺和弓箭店,这些匠人平时主要是做驻军的生意,为兵士们维修兵器和弓箭。
铁匠铺的门口摆着熊熊的炭炉,赤着上身的铁匠钳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置到砧板上,挥起铁锤,用力地砸下,发出一阵叮咚的声音。砧板上的火星四散地溅射着,有几颗溅到了铁匠的身上,在汗水里滋的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旁边的聚元记弓箭店里,一个腰上挂着皮制箭囊的军士站在柜台前,看着柜台内的匠人修理他的角弓。那匠人年纪很大了,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弓梢,在一盏罩着铜罩的油灯上烘烤着。火候一到,老匠人迅速地将角弓压在一架形似古筝的木板上,用力的扳着弓身,又举起角弓迎亮眯着眼睛看。反复数次,觉得满意了,将角弓递给柜台外的军士。
军士双手握着角弓的两梢,来回试了试劲道,从稍囊里取出弓弦挂上一梢,将下弓梢扣在左脚的脚踝,右腿跨过弓腹顶着,右手握住上弓梢用力向内一扳,左手一搭,嗡地一声弦已挂好。
“好一个回头望月!”杨铭轻声地赞叹道。在上一个世界里,杨铭也玩过反曲弓,这个回头望月的上弦动作他是知道的,但用于重弓杨铭自己是做不到的,只能借助专用工具。
那军士转过身来,看到丁有三和杨铭,立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小的谢庆元见过杨将军、丁总爷。”显然,杨铭那身奇怪的迷彩服和凯夫拉头盔,让这位军士猜到了丁有三身边这人的身份。
“不必多礼,请起。”杨铭伸手托了托军士的胳膊。
“这弓几力的?”杨铭问。
“回将军的话,小的用十二力的弓。”谢庆元答道。
十二力,这已经是后金精锐白甲兵的水准了。杨铭从谢庆元手中接过弓,双手挽着试了试,力度非常大,就算以杨铭的军人体格,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也是没办法拉开这张弓的。
“好弓。”杨铭看着弓身上包裹的桦皮,赞叹了一句。弓箭最怕受潮,桦皮具有优良的防水性能,上好的弓都是用桦皮包裹的,次一等的则是髤漆。
“你以前是在哪里效力?”杨铭问。
“回将军的话,小的是赵率教将军麾下中军弓手……”
“哦?”杨铭有点谅讶。
“遵化城下一战,小的与鞑子对射,一连射完二十六支箭。小的力竭了,没能保护赵将军……”
开弓是需要很大的臂力的,一个弓手能连射八支箭就算是合格了。能连射到十二支的,那就是最优秀的弓手。这谢庆元能连射二十六支,那简直就是强悍之极了。当然,杨铭估计最后的几支箭力度肯定是打了折扣的。
“将军,小的每一射都是满弓的。”谢庆元感觉到了杨铭的疑问,“一个多月了,小的胳膊一直不能动,直到投靠了将军,吃了几天饱饭,才稍微恢复过来。”
“哦。这是你的弓?”杨铭把角弓还给谢庆元,有点奇怪谢庆元这一个多月在俘人堆里还能带着弓。
“回将军的话,小的的弓在战场上就毁了。这弓是小的去将军府登记的时候,将军府的管事娘子得知小的是赵率教将军麾下弓手,特地让小的去库房里挑选的。”
“哦。如此甚好。”
许小娘子得到了掌管信印的权力,她要求丁有三招的家丁必须到将军府登记入册,核实无误了才能吃粮。这个杨铭是知道的。
一只大雁从墙角上的天空掠过,展着双翅鸣叫着直冲云霄。
石火电光之间,谢庆元抽箭、搭弦、侧身、弯弓,一气呵成,随着一声霹雳弦惊,天上的大雁插着箭杆飘摇地坠落下来。街面上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