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住处仍是两人一间房,只是屋子大了许多,当中有个风雅的六扇雕花槅门做间断,便成了里外两间。那同来的吕殷殷抢先挑了清净的里间,钱昭也不在意,将包袱放在桌上,便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只见桌椅箱柜一应俱全,雕花的架子床上挂着碧纱帐,应该算是个很不错的下人房了。
“喂,先拿这个擦擦,没瞧见那一层灰么?”发现钱昭就要这么铺床,吕殷殷忙掷给她一块抹布。看钱昭用指尖拎起,皱眉犹疑的模样,吕殷殷便在心中鄙夷,既然如此爱洁,怎么刚才又能忍受那满席的尘土?瞧她在殿上有模有样的,原来连这些小事也不懂,看来不过是个被伺候惯了的娇小姐。
钱昭在井边打上水来,将那抹布搓了几遍,才回了屋里把篾席和床栏都擦拭干净。那吕殷殷边收拾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似乎十分轻松快活。钱昭心想,这女子不知什么出身,皮肤白净粗通文理,不似村姑,可举止轻佻妆容冶艳,又像失之教养。
等两人安顿好天已经黑了,钱昭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正巧有仆役送饭来,打开提篮一看,却是几个馒头,一盘酱菜和一碗水煮白肉。馒头和酱菜也罢了,白肉每块拳头大,只搁了一点点盐,没别的调味,钱昭和吕殷殷都只尝了一口便不碰了。两人各拿一个馒头,就着酱菜,凑合着填饱肚子。
钱昭不认床,躺下不久便入了梦,那吕殷殷翻来覆去,过了三更才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钱昭便醒了,剥着指甲默想《重令》,十分她了,钱曜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她也懒得管他,自有钱旭在一旁看着。
那吕殷殷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懒洋洋地梳妆打扮,吃罢午饭,哼了一会儿小调,竟又午睡上了。到了晚间,有太监过来叫吕殷殷去前院侍候,她施施然去了。三更天回来,推醒钱昭道:“喂,醒醒。王爷说了,明儿让你去书房伺候。”
钱昭睡眼惺忪,闻到她一身酒气,便半坐起用手掩住鼻子。吕殷殷咯咯笑道:“怎么,熏着你了?厌弃我不打紧,明儿见了王爷可要有点眼力劲儿。”说完便起身摇摇晃晃地进里间去了。钱昭见她醉醺醺的,也不拿她的话当回事,躺回去接着睡。
翌日一早,竟真有仆人来带她去书房。
不过所谓“书房”可真让她大失所望,地方倒是宽敞得很,架上的书却只有那么十几册,还大多是扭扭曲曲的满文,只有一部汉文书,是那玄乎的《三国演义》。
本来就只有轻巧的洒扫差事,那叫耿谅的小太监却都抢着做了,钱昭只好抱着个掸子,揪上头的鸡毛玩儿。再有闲,便翻翻满文书册,研究那上面粗看道符似的文字。可惜她的满文满语毫无根基,虽极力寻找那些点拐圈的规律,也没能瞧出个门道来。她猜想,这满文兴许同日本文字类似,得从读音上学起。没有启蒙书,她也没法自个儿琢磨。
钱昭掸了几日的灰尘,那豫王却一步都未曾踏进过这“书房”。她总是辰初上工,申末回房,那吕殷殷却是昼伏夜出,正好与她相反。
一日午后,钱昭在窗台下打瞌睡,耿谅拿块干白布抹桌子,两人互不妨碍。忽然间院里脚步纷杂,耿谅急忙推醒钱昭,拉她垂首立在门侧。钱昭还没清醒,眼前昏花,只仿佛看见好几双靴子从门槛上跨过。那豫王一身湖蓝行袍,在书桌前官帽椅上坐下便拉高两边袖子,似乎十分燥热。太监和仆役穿梭不止,端盆的,送手巾的,扇扇子的,倒是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管事太监推了推她道:“给王爷沏杯茶去。”
钱昭揉了揉眼,往身边一瞧,才发现耿谅早做自己的事去了。管事太监皱眉催促道:“还不赶快去?”她只好不情愿地转出门,进了茶房,便见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盏,只一个仆人正准备点心,抬头对她道:“炉子上烧着水,你自个儿瞧瞧开了没有。”
那壶口呼呼地冒着白色的水汽,是开了的。茶盏里已经搁了少许茶叶,大概便是等泡上水就好了。她心道,这豫王喝茶也真不讲究,她也不用替他讲究。提起壶冲上八分满,盖上盖子,便端出去了。
钱昭端着茶盘到了正房抱厦前,想交给管事太监,可那太监示意她送进去,她无奈,只得依令将茶盏搁到书桌上。她心想,早知如此,身上若备着□□,倒比什么都管用了。
那豫王大约是渴了,捧起手边的茶,稍吹了吹便灌下一大口。她刚想退下,豫王却“噗”一声将刚喝到嘴里的全喷了出来,顺手就将茶盏掷了过来,怒斥道:“混账东西,想烫死爷啊!”
那茶水果然是滚烫的,钱昭伸手没挡住,茶盏倾翻在她身上,茶水渗进裙子里,大腿上也是火烫一片。她差点没痛呼出声,茶盏固然摔得粉碎,原是她捧在手里的茶盘也抓不住,“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豫王烫破了嘴皮,本来是满肚子的怒气,不将那罪奴狠抽一顿不罢休,抬头发现是她,便怔住了。那天召了大美人,就想起字写得好看的小美人来,既然这小小的女孩儿没法在炕上消受,便暂且搁在书房里头。今儿不就第一天遇上嘛,瞧她皱着眉拍身上的茶叶末子,那手背上也烫红了,模样真是可怜极了!不由心头一软,气也消了大半,大声唤道:“冯千!”
“奴才在。”管事太监冯千忙应道。素知豫王脾气躁,今儿这娄子捅得大了,他心里也直打鼓,刚支使了小太监去弄些凉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