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旦开了口,柳杜氏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说吧,你打算几时回家?七月十五是个什么日子,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柳杜氏的目光依然尖锐。
“知道,娘……”
静言颇多踌躇。
“是什么日子?”柳杜氏紧追不舍。
静言的面色霎时变得雪白。
郑依依适时地插了进来:“舅妈瞧你说的,那么要紧的日子,怎么能忘记呢?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要去给舅舅上香祭扫,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舅妈不知道吧?言弟这次出门前,还提起过这件事呢。跟我计算日子,希望能赶在十五前回家,以免误了正事儿。是吧,言弟?”
“……是……”
静言的脸,莫名地红了。
柳杜氏仔细地审视着他,面色渐渐有所和缓。
“那好,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和娘回济南。”
此言一出,除若萤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迅速地蔓延开来。
静言满面的不敢置信,那前所未见的震惊表情,就如同一记重锤,在若萤的心里砸出沉重的回响。
这算不算掣肘?算不算落井下石?算不算见死不救?
难怪静言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想这同一个问题:若萤的遭遇,究竟柳杜氏知不知情?而柳杜氏又为何会突然现身在安东卫城中,且出现的时机又如此之巧?
她如何能够确定,在这个时间段里、在这里,会和静言一行相遇。
是谁递出的消息?消息的内容到底有什么?
此次事件,究竟有哪些细节是柳杜氏知晓的,又有哪些隐情瞒过了她?
所有人都在静默着,等着柳杜氏作出解释,一个让所有人能够释然且理解的理由。
异样的沉闷终于引起了柳杜氏的注意,也如同一颗石子儿,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圈的不安。
一路受着怨恨与愤怒啃噬的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想起她的静言为何会在这里了,也想起了自己一心想把儿子带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钟四郎。
因为四郎招惹了是非,不得不来此地与敌人进行交涉。为保他的沿路平安,她的静言便跟了来。
她气不过的就是这个。四郎闯下的祸,凭什么要她的儿子分担责任?她已经失去丈夫的庇护,这辈子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这个儿子了,四郎那是不懂、不明白?
为何还要拖着静言一起涉险?这是在报复他的母亲当年所受的委屈么?
不是么?
谁敢保证钟四郎没有这个心思?
一念至此,柳杜氏反倒没有那么慌乱了。她暗中挺直脊背,正待要开口,却被郑依依的一只纤纤素手压了下去。
“舅妈且喝点茶润润喉咙,我跟四郎说,好吗?”
说话间,她的视线自正对面的房门上掠过。
那是静言刚刚待过的地方。她知道,客房中不止静言一个人,此时此刻,应该还有很多只耳朵正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也知道,门后都有谁。
她深知,接下来她所说的每句话,都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就会给误解,从而对她、对静言和准婆婆柳杜氏的人品产生质疑。
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即使准婆婆方才失了口,她也得想方设法补上这个窟窿。
“四郎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和舅妈会在这儿。说来也巧,前阵子,我和钟伴读碰巧见过面。伴读说,四郎会来安东卫办事儿。正巧,那个时候舅妈应柳家之邀,前去新泰帮忙祭祖事宜,因想着新泰距离这边和距离济南差不多的路,就过来了……”
若萤连连颔首,嘴角微扬,真心为这个女孩子的细密伶俐感到钦佩。
一场干戈,被这么被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寥寥数语,堪称包罗万象。不但说明了柳杜氏的来龙去脉,还巧妙地将之前的一些破绽补缀得□□无缝。
新泰是柳氏宗庙所在地,柳氏要祭祖,即便路程再远,既然收到了请帖,作为宗妇的柳杜氏就没有道理推托。
郑依依用这个理由,成功地维护了柳杜氏的体面,同时也向世人呈现出一个有担当、讲情义、贤惠能干的妇人形象。
当听者为此感动之时,很容易便会忽略掉其他的问题,比方说,在这个过程中,钟若芝存在的意义。
郑依依与钟若芝交好,这件事,若萤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两个女孩儿的碰面,也许就如郑依依所说的,只是出于偶然,但谁又能保证不是钟若芝的刻意安排?
要知道,她这次的行动不可谓不隐秘,静言甚至都瞒住了家里。
原因是什么,钟若芝应该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也可能拎不清。
明知一旦揭穿这个谎言就能给她造成困扰,试问钟若芝有什么理由拒绝?
倘若真是寻常的偶遇、寻常的省亲、一时的心血来潮,柳杜氏何以会那么怨气冲天?
不是因为觉得她连累了静言、要把静言带进危险中去?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她只能通情达理地微笑着,表现出对此事的深切理解与信任。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以前在这儿认识了一户人家,前些日子托人写信来,说家里出了点意外。老婆婆的痨病好像是加重了。老爷爷又折了一条腿,家里的小孙子没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