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当空,晚间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冰凉,段元亨衣衫单薄,出了东厢书房紧了紧颈口,没有急着回洗凡居,而是驻足望向月朗星稀的夜空,神色再没有了往日的懒散随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
人这一生哪能都由自己来选择,说不如意事十有**,现在在段元亨看来是一大箩筐,满满当当。
交缠乱错,煞是让人头疼啊。
老爹啊,你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呐。
如今的天下,不管是桃李三千的诸子百家,还是位高权重的亡国旧臣,都活跃的很。江湖和庙堂几乎揉捏在了一起,如藕连丝,再也不是从前的泾渭分明。
人人都在打着如意算盘。现在的局面无非只有三种人,一种是一心想要复国的皇室雍贵和忠义良臣,一种是有滔天野心想要争得空悬了二十年龙椅宝座,将九州踩在脚下俯首称臣的逆贼枭擎。最后一种,就是举棋不定或者见风使舵的“安分人”。
龙椅啊,黄袍加身啊。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段元亨凝眉。
自己的这小半生,说来也算有滋有味了。
少不更事的他在十四岁前和寻常富家公子无异,吃喝玩乐,锦衣玉食。偶尔有些小纨绔子弟的作派,也不过是和几个身份登对的衙内有样学样罢了,伤天害理的事还真没干过,最多就是在大街上遇到长相别致的姐姐,上去占占便宜,离欺男霸女的恶少差的远呢。与其他纨绔子弟不同的是对读书还算有些兴趣。母亲是名秀一时的扫眉才女,自小也就耳濡目染,诗词古经闲暇时也略有涉猎,虽不说学富五车,也算小有才气。况且从小就鄙夷那蛮横粗俗的老爹,立志长大绝不能成为像段千鸿那样的粗鄙莽夫。
对于老爹能找到娘亲这样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女子,段元亨一直视为神迹。
十四岁那年,遇到了一位改变自己一生的人,一个传授自己剑法的师傅。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个武侠梦,天大地大,仗剑在手,大可去得。江湖在涉世未深的孩子心里,就是一块完美圣地,太具有诱惑力。侠士们高来高去,路见不平便以剑平之,万军从中来去自如,何等逍遥自在。尤其是怀春少女们看见白衣剑客展露拳脚的崇拜眼神,着实令人羡慕嫉妒。虽然武林高手的形象因为自家老爹而大打折扣,但丝毫不影响段元亨对那片陌生江湖的向往,昔日还扬言要成为天下第一,将整个江湖搅的天翻地覆,临了再拐个女侠做老婆,退出江湖给后世儿郎们留下个不朽传说。
那个师傅很严厉,总是不苟言笑,初见时只是板着张脸说看你骨骼惊奇可愿与我学剑。当时的段元亨虽然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野路子的江湖高手,但好歹是天下顶尖衙内子弟,家里豢养的高手供奉们何其之多,当下就翻了翻白眼,想要挖苦那自以为是的青衫老头。可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那老头以指代剑凌空一划,几十丈外那几颗壮汉一抱粗的大树应声而倒,只剩下光溜溜的树桩。
乖乖,这是个什么手段。听府上一个健谈的高手说,江湖上一些剑道造诣颇深的剑客,可以凭借剑气隔着老远将人斩杀,已可称作罕见高手。这老头不见他出剑,只是两根手指头便将人腰还粗的树木斩断,难不成是神仙下凡?要不是他跑上树桩前反复确认,真便以为是这老头事先锯断树木玩的一手故弄玄虚把戏。
那青衫老头没露出半点骄容,依旧板着张脸,将手收回袖中又问了声学是不学。
段元亨震惊的屁滚尿流,瞪大了眼睛,点头如捣蒜。
学!
想成为一名江湖高手哪是那么容易,世间武夫千千万,能传出名号的有多少?哪是有个武功盖世的师傅就能一步登天的。有句古话几乎通理各个行当,叫师傅领进门,学艺靠个人。
习武最是不易,根骨,悟性,勤奋,缺一不可。
当时的段元亨就天真的以为走了狗屎运找到个神仙人物做师傅,不出几年便能成为一名绝世高手,像青衫老头那般伸出两根手指头,唰唰几声还不叫贼人脑袋搬了家。家里的老爹不肯教授武功,无论怎么求都没商量,让整日做着侠客梦的段元亨满肚怨气。那些个卿客供奉们也像是州主大人通过气一般,平日允允诺诺好说话的很,一提到在少爷面前露两手就立马装聋作哑变成闷葫芦,半天打不出个屁来。
堂堂州主长公子,愣是逮不到一个高手学几招,让段元亨弱小的心灵很憋屈。
如今主动送上门个大高手,如何不欣喜若狂。
只是好景不长,一个月下来,段小公子就有些想放弃了。这个神秘的师傅武功虽然高的没话说,但脾气古怪的很,教人武功也“别有一套”。
先是让自己练闭气,不知从哪寻了一口深潭,潭水冰冷刺骨,每日都得在里头泡上半天。那便宜师傅说他在潭底放了把剑,让段元亨闭气潜下去捞上来,便送与他。起先初生牛犊的段元亨还不觉意,但真当潜下去后却发现冰潭深不见底,锦衣玉食惯了的州主长公子哪有什么气量,没几息便浮了上来,气喘如牛。
始终穿着青衫的师傅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打坐,无动于衷。
往后的时日段元亨每天周而复始,一次次潜下,又一次次冒头换气,师傅也还是静心打坐,也不指点,也不干涉。
随着练习闭气的时日越来越长,下潜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气量自然也越大,只是那深不见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