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家,为什么对他的同类如此残忍吗?”陆六断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
“那晚在破庙听到了一些,仅此而已。”陆姝说道。
“我也是来了皇城之后才知道,他原本跟你刚才看到的门环上的螳螂一样,开启了灵智,却无法更进一步,无法大成。要不是遇到另一个人,他至今还只是有些不寻常的灵智的鱼。”
陆姝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观月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老奶奶给他一条尾巴,他到现在还不能获得完整的人身。
“是谁帮了他?”陆姝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且不管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人,他才灵智大增,从而能有今天的修为。他遇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看出他已经有了一些灵智,但又不够提升到更高境界,便对他说,‘鱼儿啊,我知道你想修炼成人,但是灵智有限。我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你要为我承受我不能承受的痛苦。你可愿意?如果你愿意,就转一个圈。’那鱼便在水中转了一个圈。”
陆姝静静地听着。
“转圈的动作就如那螳螂开门一样,对那时的他来说不算难。他是很期望提升修为的。那人见了,又说:‘我得说清楚,免得你后悔。我要给你的灵智,是我灵智的一部分。我很爱很爱一位姑娘,可是由于太爱了,由爱生恨,我对她的恨意越来越多。我恨她常常忘记我,恨她可以轻易离开,而我不能。恨她可以过平淡的日子,而我不能。恨她可以没有我,而我不能。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毫无保留地爱她,保护她。可是我的恶念告诉我,我应该恨她,冷漠她,甚至报复她。现在我得知她转世的消息,不知该去追随她,还是就此天涯陌路。我既想永生永世与她相伴,我认为她只是忘记了,但是遇见之后仍然会像以前一样离不开彼此。我又想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我认为她心中早已没有了我,即使遇见了也不会回到从前。佛魔一念之间,我左右为难,你知道吗?’那鱼又在水中转了一个圈,表示明白。”
陆姝已经明白“那个人”说的“姑娘”是谁了。
“那人见鱼儿转圈,继续说道:‘你知道就好。烦恼皆因贪嗔痴。现在,我要将我的嗔念放在你这里,保留我全部的善念去寻找她。人的嗔念可以让你灵智大增,但也会让你无比痛苦。你愿意吗?’那鱼犹豫了片刻,然后转了一个圈。
“那人便将他的嗔念放在了鱼儿那里。临走前,那人还是不太放心,蹲在水边对鱼儿说:‘将来你得了人身,若是仍然痛苦,那就去寺庙里修行,消除心中魔障。’然后,他寻找他的心上人去了。这条鱼得了那人的嗔念,体会到人世间的苦,果然灵智大增,终于突破束缚,修得大成。可是他终日痛苦不堪,于是来到皇家寺庙拜师修行。”
陆姝问道:“难道皇家寺庙让他进来吗?没有哪位师父看破他的身份?”
陆六断道:“你且听我说完。他拜的是皇家寺庙的住持。他走到皇家寺庙门前的时候,天降骤雨,人们纷纷躲到屋檐下躲避。他是鱼怪,本性喜水,但也要像其他人一样躲到屋檐下。这时候,住持撑着伞,从雨中徐徐走来,往寺庙大门走去。他想一起进去,于是大喊:‘佛家普度众生,师父可否带我一程?’住持回答说:‘我在骤雨中,你在屋檐下,屋檐下无雨,何须我来度你?’你看,这住持显然是要拒绝他。”
陆姝点头道:“莫非住持已经看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陆六断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那住持怎么后来又收了他呢?”陆姝问道。
“他见住持拒绝,居然立即从屋檐下走了出来,站在雨中,喊道:‘现在我也在雨中,师父可以度我了吧?’”
“他竟然这样……”
“是啊。照常人来看,这下住持总该让他共伞了吧?可是住持回答说:‘我在雨中,你也在雨中。我没淋雨只因为有伞。所以,你不应该求我来度你,我自己是伞在度我,你若是想要被度,自己去找把伞吧!’”
陆姝感叹道:“这住持真是会说话!住持应该是看出了他的身份,又不愿当众说破。可是……他怎么还是进了皇家寺庙?”
陆六断道:“他就站在雨中,任凭风吹雨打,在大门前站了三天三夜。最后,住持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让他进了门,收了他为徒,赐法号。住持说,取这个法号,是因为他虽有伞,奈何伞无骨,伞既无骨,便撑不开,撑不开,便无法度他。他要度的话,只能靠他自己。此为‘’字的意义。住持又说,他虽有灵,奈何有灵无喜,灵既无喜,便放不下,放不下,便无法度己。他要度的话,只能日夜修心。若能度己,必须喜从心来。此为‘’字的心愿。”
“原来他的法号来历是这样的。”
陆六断苦笑道:“可惜至今他未能实现住持的愿望。”
陆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难怪他如此恨我。原来他就是我命中注定之人的一部分。也许他对你我这些同类这样残忍,是那个人放在他这里的嗔念使然。那个人恨鱼,他便同样恨鱼。”
陆六断点头。
“姐姐,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第一次去我那里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陆姝说道。
陆六断道:“很多话只能在合适的时候说。如果那时候我就跟你说,而你未曾经历这些天的事情,你一定不会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