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得也是。那我再问你一个荒谬之极的问题。你不要见笑。”
“你说。”
“教书先生有没有可能也是那个人的一部分?”然后,她将雪地上有脚印的事情说了出来,又把将军临终前说的那番话说给陆六断听。
陆六断用手接了一滴雨水,然后手指轻轻一弹,雨水化作无数点滴飞了出去。
“一滴雨可以分为二,也可以分为三,还可以分为更多。一个爱你的人,也可以恨你,念你,怨你,求你,等你。可以是,他为什么不可以?”陆六断说道。
陆姝原来还纠结命中注定的人到底是将军还是教书先生,现在才明白,他们本是一人。
可她还是有迷惑。虽然他们的前世本属于同一个人,可是今生毕竟分为了各不相同的人。前世命中注定是他,今生命中注定到底是哪个他呢?
陆姝问道:“一滴雨可以分散,可自古至今只有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到底哪个他才是那个他?”
陆六断反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众生轮回吗?”
“前世今生嘛。”陆姝说道。
陆六断摇摇头,说道:“众生如一片森林,有无数棵树,老树枯萎,新树发芽。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多少年后,森林还是那片森林,树已经不是原来的树了。这片森林当然是由原来那片森林而来,可是森林里的每一棵树无法追溯源头。这便是众生,这便是轮回。你要追溯哪个人才是原来的他,恐怕也是白费心思了。”
“那我该怎么办,姐姐?”陆姝问道。
“顺其自然吧!”陆六断朝她微微一笑。
“顺其自然?那岂不是撒手不管?毫不在意?”陆姝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你还是太小了。”陆六断撇嘴道。
“我都好几百岁了。”
“还不是像个小女孩一样既迷茫又担心?”
“姐姐别逗我了。”
“顺其自然其实不是顺其自然。相遇的人总会相遇,要在一起的人绕过了千山万水,终究会在一起。想也没有用,急也没有用,追也没有用,躲也没有用。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想这么多?”陆六断道。
这时,外面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地响过之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陆姝惊讶不已,小声问陆六断:“姐姐,姐姐,雨还没停呢,怎么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更夫不知道下雨了吗?”
“小声点儿,别让他听到了。”陆六断声音更小,“这香火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住着的都是他从九州各地抓来的妖怪。妖怪变成了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人,过着原来那些人的生活,以便掩人耳目。这打更的也是妖怪。”
陆姝问道:“跟那些占据别人身份的皮囊师一样?”
陆六断点头道:“是。香火坊是他的大本营。皮囊师则是他扎在皇城各处的钉子。等到合适时机,皮囊师与妖怪里应外合,就能将整个皇城掌控。这打更的妖怪,修为比那只螳螂要高,但仍未大成,灵智有限。它占据了更夫的房子和地位,但因从边疆荒野来,不懂人们城中规矩习俗,加上灵智受限,因此不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有何意义,以为出来打更就必须喊这句话。若是聪明一些,也就不至于被安排做打更这种活儿了。”
“是这样啊!和尚不知道吗?要是别的街坊的人听到了,岂不是看出破绽了?”陆姝走到窗边往外看,看到一个浑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的人。他在雨水过后湿滑的道路上走得踉踉跄跄,越来越近了。显然,虽然有夜色遮掩,他仍然害怕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他虽神通广大,可是分身乏术,哪能面面俱到?”陆六断说道。
陆姝看着那个道:“这些妖怪的破绽,也就是他的破绽。”
陆六断点头道:“是。他自己可以不露出马脚,却无法照顾到所有的妖怪不露出马脚。”
陆姝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陆六断,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兴奋。她说道:“我一直想着怎么找到他的软肋,破坏他的阴谋,可是我找不到他的软肋。原来他的软肋不在他身上!”
陆六断不太明白陆姝的意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人们有句话叫作‘将计就计’。我们可以利用香火坊的妖怪来打败他!”
“将计就计?怎么将计就计?”
“姐姐,借你衣服给我穿穿,我去会一会这个下雨天也‘天干物燥’的更夫。”
“妹妹,你可别给我添麻烦。你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保不了你。”陆六断急忙阻止她。
陆姝说道:“姐姐,你都说了,他之所以负责打更,就是因为灵智不高,你看他脸上还蒙着黑巾,肯定都没能修成人的面目,可见修为远不如我们俩。我穿着你的衣服出去见他,他肯定以为我就是你,不会起疑心的。”
陆六断只好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