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皇城里不止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陆姝问道。
她抽出手,抹了抹眼角,说道:“肯定还有其他人,可是我没有打听到,遇到的人也不能说。”
“那你是怎么说出来的?”陆姝问道。
她说,她以为日子已经没有希望了,心如死灰。去年除夕那天,丈夫不在,按她猜测应该是去另一只“喜鹊”的家那边过除夕去了。她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躺着,忽然听到外面有担货郎叫卖。
担货郎走街串巷并不少见,她以前也听到过无数回,可这一回不同。
担货郎是用她家乡的话叫卖的。
她只听了一声便泪水盈眶,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个担货郎也有意思,走到她家院外就停了下来,又一声一声地叫。
她心想,担货郎应该是走累了,在外面靠着院墙歇脚。于是,她叫来下人,要下人将担货郎喊进来,给个凳子歇一歇,给两口水喝。
丈夫吩咐过下人不让她出去,可是没说过不让外面的人进来。
下人便将担货郎喊了进来。
她身子乏累,被丈夫折腾的伤病还没好,不能起身,只好躺在长椅上用家乡话向担货郎问好。
担货郎听她说的是家乡话,微微惊讶,便用家乡话问她为何住在这里。
下人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她被这么一问,禁不住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要忍住不失声痛哭,怕下人怀疑,然后告知丈夫。
这样的话,下人顶多认为少夫人起了思乡之情。
担货郎见她哭起来,却不作声,也不安慰,似乎有备而来,等着她说后面的话。
她心想,莫非担货郎是有目的而来?他刚才站在外面不走,就是等着她喊他进来?也许这担货郎以前认得她丈夫,知道她丈夫遇了害,想办法救她来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不敢向担货郎开口。
下人就在旁边,若是发现了异常,肯定会告诉丈夫。
担货郎单枪匹马,何况就是要他救她出去,他也不一定能办到。
她不敢冒这个险。
担货郎见她欲言又止,从货担上拿了一个小盒子,走到她跟前,将盒子打开。
下人赶紧凑上来看,看到盒子里都是女人用的首饰,于是走开了。
她跟下人一样,以为担货郎要她买东西,她便低头往盒子里看,拿了一副耳环。
担货郎点头,连忙指着耳环说了一串家乡话。
这话不是介绍耳环有多好,价值几何,而是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要说的话现在说出来,他早已知道这户人家的主人来路。
她一惊。这担货郎真是太聪明了,下人听不懂他们的方言,那么他们就可以假装挑货物讨价还价,但说的是完全与此毫不相关的话。
她稍作镇定,然后学着担货郎的样子,眼睛盯着耳环,嘴上却将自己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
其间她对耳环指指点点,给下人造成一种评论耳环哪里好哪里不好的假象。
担货郎将耳环放回盒子里,拿出另一副首饰,问她打算怎么办。
她摆摆手,表示不要这一副首饰,自己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点翠钗,说,自己在皇城举目无亲,身子被折磨得虚弱,又被下人盯着不让出门,凭自己恐怕没有办法逃离苦海。
她求担货郎救她出去,只要能逃出这里,她愿意做牛做马报答。
担货郎叫她再忍耐些时日,说他无法救她。
她大失所望,埋怨道,既然无法救她出去,又何必来到这里说这番话?
担货郎说,能救她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她急忙问,那人在哪里。
担货郎叫她别着急,将来某一日,那人会带着一匹丝绸来这里,并有能力救她出去。若是那人来了,你一定要说丝绸是你订的,不要露出破绽。
她说,她连门都出不了,怎么会订丝绸?
担货郎说,你叫下人去订,从即日起,让下人去布市订货,订平时难买到的样式,这样的话,一般要等一段时间才有货。你在宫里待过,什么料子什么样式难订到,心里应该有数。如果订的货送来了,你立即再订一次别的难买到的样式。你给帮忙订货的下人多些钱,这样下人不但乐意为你跑腿,也会帮你瞒你的假丈夫。更重要的是,那个送丝绸的人来时不会穿帮。若是订的货又来了,你立即接着订一次。
她很惊讶,这担货郎连她曾在宫里待过都知道。这件事她连原来的茶商丈夫都没有告诉过。很显然,这担货郎远超过丈夫的朋友这层关系。
好在她从宫里出来时带了不少体己钱,丝绸别的人家不一定订得起,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她好奇地问担货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她。
担货郎说,他可以是任何人,却又是不存在于世间的人。如果非要问一个名字的话,就叫他借落子。每个曾经救过蝉的人都有一次获得他的报恩的机会。
她听说过,蝉在树上产子后,借打雷将其子传到树底下的泥土里生活成长。所以蝉又叫借落子。他自称借落子,难道是蝉来报恩不成?
她老老实实说,我记得家乡的夏秋有蝉鸣声,但不记得曾几何时救过蝉。
担货郎说,就是因为你不会因为救过一只蝉而记在心里,我才来救你。做了一点儿善事就念念不忘的人不值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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