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茶娘的脸上终日蒙着一块黑色的纱巾,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人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只见了她的眼睛,便都断定,这是个美人儿。
茶娘无名无姓,就连和她相识最久的说书先生也只是隐约知道她只有一个不算名字的名字,她叫小九。
这样好的煮茶手艺,随便去一家大户人家里做个茶娘,都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很多人都这么劝她:去京城吧,京城里权贵多,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更多,这样好的茶艺,不在繁盛的京城里大放光彩,实在是可惜。
茶娘只是摇头拒绝,笑着一一谢绝人们的好意。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就好像漾满了温柔的秋水,盈盈波动,叫人心驰神往。
不知多少人被她的一双眼睛迷住——虽然她蒙着面纱看不到她的容貌,可那些人们怀着各种心思,还是愿意为了她的一双眼睛而痴迷不已。
那是一双妖精的眼睛,魅惑又美好。
说书先生是茶娘偶然救下的,虽然是官道,可也少不了不要命的土匪,那日茶娘听到呼救声,便出来查看,见是三个手拿大刀的大汉追着一个柔弱书生跑,便挺身而出了。土匪见色起意,根本不把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放在眼里,甚至还想强占了她。
那是说书先生永远也不能忘记的一幕:柔柔弱弱的茶娘轻笑着,手里握着一柄软剑,一步杀一人,毫不手软。鲜血染红了茶娘的白衣裙,无端的叫人觉得有些凄美。
那天茶娘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我第二次动手杀人,你得报答我。
问,如何报答?
答,我缺个人陪我说话,不如你就留下来吧。
于是书生放弃了回到京城,真的留下了。他读过书,知道的见闻也多,尤其崇拜当今的战神将军,某天实在闲得无聊,便扯开了嗓子开始给茶娘讲故事。
一开始只是讲些京城里的有趣见闻,就是芝麻大小的事儿,在他嘴里也能被说出花儿来,渐渐地,来喝茶的人也迷上了他的故事,来喝茶的人越来越多,来听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干脆叫人帮忙搭了个台子,好天气的时候书生就上去讲故事,慢慢的,俨然成了一个合格的说书人,人们都叫他先生,说书先生。
天气好时,茶娘便煮茶,书生也就上台说书。每逢阴天下雨下雪时,茶娘便关门谢客,无论谁来,都不肯出来煮茶。理由是——天气不好,她的心情便不好,没有好心情煮出来的茶,便尽是苦味,没有一丝甘甜,煮了也是浪费。
书生一直都知道茶娘身上有故事,可他不敢问,怕问了,她便对他厌烦了。于是每逢天气不好关门不做生意时,书生看着坐在窗边绣花的茶娘便会发呆,在脑子里幻想出无数个精彩又美好的故事来,想象那些故事里的主角都是茶娘小九。
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身上有故事,可那些故事绝非像他幻想的那般美好——若真是美好的故事,她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守在这里,一守就是多年?若她身上的故事真是完美的结局,她的眼睛里又怎么会流露出那样哀伤悲痛的情绪来?
一日大雪,官道上积雪太厚,马车都不敢走,除了着急运送货物的镖局经过,向茶娘讨一杯白水喝,此外再无人迹。
破天荒的,茶娘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绣花,而是望着窗外漫天的大雪,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书生想了想,除夕了。
哦。茶娘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原来除夕了啊。
茶娘打开门,开始清扫门前的雪。
书生想去帮忙,茶娘却执意不让,自己一言不发的将门前的雪一一清扫干净了,而后又开始清扫连接着门前官道上的雪。
直到正午,官道都被她打扫干净了一大段路,自远处看,就像是特意在迎接着什么人回家一样。
茶娘不说,书生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等。
一直到了傍晚,雪下得有些大了,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落在茶娘的头发上,不一会儿便染白了她的发。
书生伸出有些冻僵的手,想要替她拂去那些雪花,可伸到一半,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白雪染白了他们的头发,这样,算不算是一起白头了?
走吧。
茶娘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在她转身的时候,书生好像看到了她脸颊上的泪水,无声无息,和这漫天的雪花一样,滑落无声。
茶娘带着书生一起离开了。
第二日天放晴的时候,有人赶来喝茶,却惊讶的发现,茶坊门上落了锁,窗沿上放着一个竹筐,竹筐里摆放满了一个个包装完好的小袋子,里面装的是烘焙好的茶叶。竹筐下压着一封书信,是茶娘亲手写的,字如其人,婉约中又透着潇洒,大概意思就是,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若是人们还想喝她的茶,那便把这些装好的茶叶带走,她亲手烘焙出来的茶叶,不用煮,就是用热水泡一泡,也能茶香四溢。
只留下一筐子茶叶和几句话,茶娘便离开了。
自此没有人再见过她。
后来在京城的街道上,在繁华的地处,新开了一家茶馆。
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