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尺当头拍下,矛杆横向扫出。
在一片惊慌的呼喊声中,两边街口的百姓迅速如退潮般向后散去,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拥堵的街口便被硬生生的清空。
这左右四骑明显是负责清道的前导。
任务完成后,两边街口的四骑又各分左右压住百姓的人潮,原本声声疾声声催的马蹄声逐渐慢了下来。
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声声如闷雷般敲打在百姓们心中,敲打在乡贡生们的心中。
一支支制式单钩矛带着冷冷的寒光涌现出来。
黑衣黑甲的骑兵从右边街口出来后便迅即在宽达百米的长街上展布阵型,牢牢的扼住了青衿洪流前往皇城的道路。
从左边横街街口涌出的皂服红裹肚骑队见状后自动向下延伸,稳稳的压住半侧长街,横亘在即将到来的青衿洪流与如潮百姓之间。
另一边,右街口继续涌出的黑甲骑兵同样展布。
而在百姓们看不到的青衿洪流队伍后面,同样有黑衣黑甲的骑兵牢牢锁死了后路。
洛阳令辖下的公差与禁军几乎是同时到达。
前、后、左、右
四面合围
至此,由贡生们组成的青衿洪流已是笼中困兽。
要么就原地停止,而后整个洪流被分隔肢解,还原成一个个普通的贡生被带走,此后或打或禁或充边,俱都操于人手。
这本就是笼中困兽选择驯服后必然要面对的命运,但这样选择的好处就是可以避免迎面而来的皮鞭,铁刺。
贡生们也就不用直面禁军的刀锋寒矛。
要么就奋勇一搏,脱笼而出,虽然破笼之后的命运依然险恶,虽然此举极有可能会带来淋漓的鲜血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总有一些傲啸山林的王者宁愿流血,宁愿断骨,宁愿死于刀砍斧戮也绝不去选择摇尾乞怜的屈服。
除了偶尔响起的马嘶,此时的长街上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恰如蝉噪林逾静,便是这偶尔响起的马嘶也更衬托出长街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却有滔天杀意磅礴而出,滚滚荡荡压向贡生洪流。
一边是青衿士子
一边是禁军军锋
一边是屈服而生
一边是刚烈而死
贡生们将如何选择?
杀气泠然的禁军们看着贡生洪流,面色铁青的皂服公差们看着贡生洪流,鸦雀无声,噤若寒蝉的百姓们看着贡生洪流。
他们都在等
等一个抉择!
天下承平久矣,这样直面军锋的场面对于青衿士子们来说,只曾在史书里见过。
大军威压,气势逼人,贡生洪流不可避免的起了骚动,原本极整齐的沙沙脚步声也开始有些散乱起来。
但他们毕竟还没有溃散,一则是因为越是在这种危急时刻,人都本能的会向群体聚集;再则是因为他们心中已经燃烧起来的热血尚不曾冷去,他们依旧有恨,有怨.
三则是因为他们不甘心,他们知道若自己率先而走,这一生都再难心安,此后也必将背负一生的耻辱被士林唾弃蔑视。
但他们确实害怕,害怕到只能不去看那刀锋寒芒,而将目光死死盯在圣像,盯在拥抬圣像的那群人身上。
他们是先锋,他们是首领,此时此刻,他们更是这支青衿洪流的灵魂与主心骨。
他们若退,则洪流崩散,贡生俯首。
他们若进,既然他们这走在最前面的都毅然不惧,咱们又怎么能退?
禁军、公差、百姓都在盯着青衿洪流,等一个抉择。
青衿洪流中的贡生们都在盯着抬圣像的那十数人,等一个抉择。
抬圣像的十数士子们则将目光tou zhu在最前面的李行周身上,他们同样在等一个看似简单到极致的抉择。
奋勇而进还是俯首而退?
屈辱而生或是节烈而死?
生死一线。
寂静的长街上,所有人都在等。
等李行周做出最后的抉择!
青衿洪流与前方展布完毕,已然刀出鞘矛挺直的禁军队伍越来越近,几乎没给李行周留下什么考虑的时间。
此时的李行周也尴尬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发酵到这一地步。
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终于,青衿洪流的最前方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死一般寂静的长街上,这沙哑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悲怆,却又如此坚定。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几句话对于贡生们来说真是太烂熟了,烂熟到就在嘴边滚着,不假思索就能蹦出来。
李行周话音刚落,那十数个抬着圣像的士子已高声呼喝,恰如之前那句“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一样,转眼之间,便已响彻整个青衿洪流。
第一遍齐呼时尚且有些平淡,到第二遍时已经刚强奋发,及至第三遍回应时,已是山崩海啸,催天撼地。
宁折不弯,舍生取义,这就是最后的抉择!
正是这刚烈到极致,生死之间绝不妥协的抉择粉碎了贡生们乍遇兵锋时不可避免会出现的犹豫迟疑。
随即,贡生们就将之前所有的恐惧,所有感受到的兵锋压力,乃至对此前犹豫迟疑的羞愧俱都化为了漫天的愤怒咆哮而出。
的确是咆哮,咆哮声中,殉道的圣洁再次升华,本就未冷的热血滚滚沸腾.
瞬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