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富弼以及政事堂相公们真正震惊的并不是什么白登山,或者说白登山无法与官家的预判相媲美。
当辽使说出签订盟约地点预定在白登山时,富弼他们便想起官家令种鄂兵发大川岭的诏令……
那时候,他们都认为官家是因为被称为皇侄后的恼怒,是一次情绪的宣泄。当然,同样也是国朝武力宣扬的方式。
甚至种鄂和郭逵配合着伏击辽军,他们也以为这是主辱臣死的反击。
当辽使说明大川岭的险要位置后,再想想官家一贯以来的谋略,不得不以为官家这是一次精准的预判。
赵曦不明白为什么朝堂会成了这样,相当纳闷,想来是白登山的典故让朝臣愣了。
散朝了,没有叫谁留对,政事堂的相公们都跟着到了议政厅。
“官家,白登山……”
“富相,所谓不详之地,所谓寓意更是无稽之谈。北辽确定白登山,恐怕也是知道汉高祖之典故,故意而为之。”
“当一个朝廷需要借这种毫无意义的寓意来给自己壮胆时,也就意味着这个朝廷已经没了胆略,不足为虑。”
“我不是汉高祖,他耶律洪基也不是冒顿单于,狄青、种鄂以及郭逵也不是刘敬!”
时过境迁,根本不相干的事,赵曦真的没在意什么寓意。
当北辽确定在白登山签订盟约的那一刻,赵曦知道,北辽已经输掉了气势。
他不希望自己的臣工被这种虚无缥缈的说辞左右了,开口便说明了,拒绝相公们劝阻。
“官家,老臣并非在意白登山的寓意。今非昔比,汉时的境况与国朝如今无法相比。老臣是想知道官家命种鄂出兵大川岭的原因……”
富弼说完,诸位相公不约而同的颔首。
的确,现在的政事堂相公们,没一个是迂腐的纯文人。天人感应也好,还是汉儒传承也罢,这几位都不是读死书的性子。
相对于寓意,他们更想知道官家是如何知道北辽会确定白登山为签订盟约地点的。
“我并非是提前判定北辽会确定白登山为签订盟约之地,但是大川岭的险要是可以确定的,那里的地形决定了大川岭的作用。”
“诸位请看,种鄂大军在已经基本将应州一带牢固掌握,现在说应州是国朝边州也无不可。”
“而狄青大军清剿云州一带,也基本掌控了云州。北辽选择谈判的地点,肯定不会选择在云应二州。”
“同样,选择蔚州、弘州这两个北辽控制的州城,我大宋也不会同意。所以说,签订盟约的地点只能是在野外,还是双方战后交错的野外。”
“而大川岭以南为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东西伴桑干河而行,向北有条可并行十匹战马的峡谷,距云州以东不足百里。”
“只要签订盟约之地在野外,大川岭伏兵都可能对签约之地形成威胁。”
经过培训的皇城司探知,实际测量的地形还是有一定参考意义的。
随着赵曦的解释,诸位再对照者沙盘看……大川岭的重要性很清晰。
不过,相公依然震惊于官家的预判。
唯地形熟尔……这是赵曦的解释。不管是谁,死盯着一块地方看,看上一年半载的,也能将那片地形印入脑海。
政事堂相公或许能不被白登山的寓意左右,可赵曦没想到会在朝堂引起如此大的争论。赵曦极度怀疑都是闲的,闲出来的毛病。
战时,都忧心战果,朝堂一度很清静,没人嗦,也没嗦的奏折。朝堂各司其职,各衙门运行正常。
现在河东路之战算是告一段落了,朝臣们又开始找存在感了。
好歹都是读圣贤书的,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无根据的牵扯,赵曦不信朝臣们不清楚。偏偏就是要劝阻他拒绝北辽。
还不能说不对,确实都表达了对官家生命安全的重视。随他们吧,都已经习惯了。
说实话,在赵曦看来,没有比白登山一带更合适的签约地点了。若是他能另选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地点,他也不想让朝臣们这般嗦。
再说了,赵曦之所以任由北辽定时间,定地点,这是一种心里上的蔑视,想给北辽表达一下:我大宋不在乎!
也就是说,我们具备了不在意你们北辽玩这些猫腻的能力。
战争,不存在不损耗,无论是朝廷的财务状况,还是工坊城的营造,或者是近一年征战的军卒,都基本到了一个临界点。
种鄂攻打大川岭,郭逵伏击辽军,更像是在做唬一唬的事,目的更像是震慑。
不足十万军卒,需要负责四州之地的安靖,再抽调兵力作战不会那么轻松。
云、朔、应、寰四州,并不是国朝的治理下的州城,而是刚刚从敌方打下来的城池,安靖的任务甚至比攻打还繁重。
或许有人会觉得,毕竟那是汉人为主的城池,早就期盼着王师北上,会像迎接亲人一样迎接王师的接管。
可赵曦清楚,这不可能。后世这种事多了,那怕是和平收复,仍然有顽固不化分子制造事端。更何况这是硬生生的打下来的,在战争中斩杀的北辽汉人林牙军,绝大多数都出自这四州。
北辽建立契丹王朝比大宋早,对于燕云十六州的统治已经一百多年了,四州的民众认同中原正统王朝的几乎没有。
在这样的大势下,指望平稳接管谈何容易?
可不管是国朝的朝堂还是军伍,对于燕云十六州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被北辽统治百多年而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