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陈国在严州大营屯兵达六万人,这对林祈年来说是很大压力,就算他最近获得了陈光耀三千套甲胄武器,连同鹿鸣山大营铁匠铺子的出产,也才堪堪将九千兵卒装备起来。
昔日九曲关驻守兵力也是这个程度。但他的雄心不满足于这一点,他必须整顿出能与朝廷抗衡的力量。
就算他能与朝廷抗衡,也才只是走出复仇道路的开始。
林祈年认为,九曲关既是他能被阉党容忍的依仗,也是消耗他的精力和兵力的束缚,就像是一条坚固的铁链子。
朝廷退守岭南的七年里,九曲关发生的大大小小规模的战斗有一百三十多次,仅被攻破就有六次之多。
这七年来有多少征夫良人在这座雄关上丢弃头颅,泼洒鲜血,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可以重新砌起一道墙。土地广阔,国力雄厚的陈国自然可以拼得起这个消耗,可偏安一隅的周王朝,却在这一日日的相持中逐渐到达了坟墓的边缘。
陈国像一只贪婪的豺狗,每年都在加码索要年贡,稍微不顺心意,便在九曲关城头上刀兵相见。每打一次仗,大周须得送上金银美人,才能平息陈国皇帝的怒火。
在自己的灭门大仇得报以前,林祈年并不热衷于收复河山,为国雪耻。
自他被任命为九曲关总镇以来,就能感受到那老阉贼的险恶用心。像这样强敌在侧,每隔几天都来这么一场战斗,要想发育起来,真的挺难。
前几天对面严州大营又派兵在城墙下挑衅,来了几次佯装的攻城,更是搞了两次箭雨泼射。林祈年以前见过这种场景,但那时他年幼,钻在黝黑的车厢里。如今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什么叫万箭齐发,箭如蝗雨,那密集的黑点即将从天空落下来的时候,给兵卒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们即使支撑起厚厚的盾甲,却依然脚脖子发凉,身躯颤抖。
强弓重弩这种东西在冷兵器的战争中,的确是相当于炮兵的压制火力。
城墙砖上面插满了箭枝,林祈年从城楼内走出,身后跟着容晏和周处机等人。看情况伤亡并不严重,只有十几名士卒盾牌防护不严密,被箭矢贯穿了腿脚。
城下传来陈国将领的挑衅叫喊声。
“岭南小儿,周国的缩头乌龟!你们给我听着,今年你们皇帝给我国陛下的岁贡怎么还没有送上来!”
“哈哈哈!”
林祈年从城墙边探出头,见城下列阵的陈军大概有万余人。喊话的陈将也并非高中和,而是一个身披镔铁甲的粗莽汉子,骑在健马在城下来回巡游。
这人每说上一句话都要哈哈大笑三声,以显示他对周国南蛮的蔑视。
“周国小儿,给你们皇帝传个信儿!贡品何时送过来,如若再有延迟,吾皇震怒!必有大军长驱直入,攻破云都!”
原来是为了讨要贡品,这种发动战争的借口还真是够直接,有种讨债公司逼要高利贷的既视感。
林祈年也很欣赏这种方式,至少人家目的很明确,很直白,一点儿都不虚伪。
“周国小儿!怎么憋了气儿不吭声,有个喘气儿的没有!”
周处机从背上解下双铁戟,握在手中抖了抖,恨声说道:“请主公下令!末将带兵出城会一会这厮!“
林祈年向他摆了摆手,扶着城墙朝下面喊话,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讨好意味:“
“这位将军,要不?你先撤军回去,耐心等待几日,我立刻修书把你们的来意禀报给云都。“
“你们放心,岁贡银子肯定一两都不会少。“
陈将发出了哈哈大笑声,他后方的军阵中笑声如雷动,又如一**的浪花掀起。
陈国蛮将表现得愈发骄横,举起手中精钢长枪直指城头:
“好,既然如此,俺就等你们这些小儿几日!若到时候还无音讯,我们便发兵来攻!“
“到时候把你们这些蛮子的脑袋割下来,当夜壶用!”
“哈哈哈。”
……
九曲关城楼议事厅内,容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像蚂蚁一般在地上转了两圈,才蹬蹬地走到林祈年面前懊恼指责:“你刚刚说话就像是懦弱的文官,不,简直像个女人。”
林祈年摊开了双手问他:“我这样说不对吗”
“当然不行!你是九曲关的总镇,代表我大周边将的威仪!怎么能向敌人示弱!“
周处机的面色也很不豫,只是他不敢像容晏这样对林祈年进行正面批评。
“那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出城去跟他们真刀真枪干一场“
“就算不出城拒敌,你也应当义正辞严,驳斥强敌,怎能和敌将妥协?你难道是怕了那陈国人?”
林祈年靠在椅背上闭目默然片刻,睁开眼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真是害怕。”
“给全军下令,从今天起龟缩不出,除有过往商队通行外,城门严禁打开。集中精力在悬崖开凿工事。等九曲关真正建成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据险而守,有恃无恐。”
容晏明白他只是暂时妥协,但心里面依然不舒服,他们兄弟俩的三观明显存在差异。容晏出身皇族,接受的是正统士大夫教育,讲究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立于天地间,要善养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是个啥,林祈年没有见过。自他幼年起从地狱中逃出,从死亡中复生。被恩公护送的五日逃亡之旅,正是关于人生的精品课程。恩公只有身教,没有言传,他的所做所为都向林祈年昭示着一个真理。
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