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了。
大雨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瓦砾上,落在青砖上,落在石头上,激起朵朵水花。
滴滴答答!
古旧的长街上,每隔几步便能看见那些倒在地上由温热慢慢变冷的躯体,浸在血泊中。
天已经亮了,长街两侧却关门闭户,不见人影。
雨幕里,就见一把嫩黄色雨伞飘着。
一旁的几人却都淋着雨,但即便是淋着雨,他们居然还能流露出一副闲庭信步,潇洒悠闲的模样。撑伞的是白飞飞与燕狂行,淋雨的则是苏梦枕他们几个。
王小石真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观赏着淋在身上的雨,嘴里嚷道:“不公平,怎得小燕子就有伞,我们没有?”
白愁飞抿了抿嘴角的冷雨,身子轻快飘逸,眉开眼笑道:“谁让咱们里头只有小燕子发现了大哥留下的暗记,何况人家可不是一个人!”
他现在挤眉弄眼的模样可丝毫不似先前大杀四方的煞星。
苏梦枕脸颊滑落着水滴,轻叹道:“老实说,自创楼以来,金风细雨楼的暗记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发现,好在小燕子不是外人!”
自从王小石给燕狂行取了个“小燕子”的绰号,三个人竟是都喊上了,或许在他们眼中,燕狂行只是个不谙世事,初入江湖的少年,便是先前退去,虽无人说什么,可王小石与苏梦枕却都隐有护他的意思……
王小石瞄了眼苏梦枕道:“看来你是想借此一举引出六分半堂的人,好决一胜负么?”
苏梦枕瞧着节节败退的雷恨,摇了摇头。“雷损老谋深算,为人阴枭,像这样的场面这数年里早已发生过很多次,我们都想把对方一举斩草除根,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和我一决生死的。”
“六分半堂这次来的是谁?”
他又问向那个看起来憨厚愚笨的莫北神。
莫北神下巴滴着水,顺手抹了把脸。
“是大堂主狄飞惊!”
苏梦枕道:“那这一次便不是决生死的时候。”
一行人适才还自这里退过,而今又回来了,只是原本躺下的尸体竟然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功夫消失无踪,连血迹都被刷洗干净了。
雷恨更恨了,恨得咬牙切齿,一口银牙几乎要被他要碎了吞进肚子里,但他现在只能退也只能恨,这莫北神所统领的是“金风细雨楼”的一支精锐,号称“无法无天”,他若不退恐怕以后连恨都做不到了。
别看他们两方势力各自坐拥江湖的半壁江山,但在京城里头,这等规模的厮杀,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而且,还有各方虎视眈眈,已不是单纯的力量可以解决的。
“狄飞惊厉害么?”
油纸伞下冷不丁响起一声。
燕狂行撑着伞走在苏梦枕的右手边,白飞飞走在他的右手边,素手同持一把伞。
前面“无法无天”开路,一行人走在后面,苏梦枕没说狄飞惊有多厉害,他只是淡淡道:“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白愁飞也在旁漫不经意道:“听说他比总堂主雷损更难对付!”
但紧接着,雨中忽的多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沉默,住嘴,乃至死寂的话。
燕狂行抿了抿嘴。“我要是杀了他,会怎么样?”
苏梦枕脚下步伐一顿几乎都快停下来了。
雨中的死寂并没有持续多久。
“狄飞惊这个人深沉难测,谁也没有见过他抬起头的样子,我甚至有时候觉得他比雷损更厉害,雷损再老谋深算也终归老了,但狄飞惊不同……”
这种评价可真是高啊。
燕狂行说话的声音向来很轻,但却比所有人都清冷,带着异样的穿透力,也更清晰,他道:“厉害归厉害,但只要是人就都会死的,破板门一役,多半就是出自狄飞惊之手,他已经是敌人了,更是强者,所以我很想看看他有多厉害。”
末了他又强调了一句。
“不过,前提是我得先把伤养好。”
说话的功夫,几人又回到了先前的岔口,之前他们便是自这里退走的,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苏梦枕目光忽然像是变成了电,冷眸一扫,他人已瞧向雨中不远处的一座楼,三合楼。
先前这里既然有人埋伏,那必然有人在此调控一切。那楼子是个酒楼,门前挂着酒旗,在雨中滴着水滴,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小燕子你不是想知道狄飞惊厉不厉害,他就在上面。”
苏梦枕如同已经看见了上面的人,同时回望了一眼几个手下对着师无愧吩咐道:“你们在这守着。”
“咳咳……”
猝不及防的呛咳忽地打断了他的气息,那揪心的声音剧烈且急促不断,苏梦枕双肩颤动的十分厉害,一张脸也涌出不正常的潮红。
等咳完,他白帕上又多了点点梅花似的斑斑血迹。
王小石有些忍不住道:“我们两个呢?”
苏梦枕平复着喘息,盯了他们一眼。“脚长在你们的腿上,还要问我?”
他说完就上了楼,王小石早已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白愁飞则是似有似无的望了眼正在收伞的燕狂行,脚下一动,人已跟了上去。
这楼分两层,一楼就剩燕狂行和白飞飞了。
“他好像不太喜欢苏梦枕之前说的那句话,特别是对你说的。”白飞飞仿佛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的嗓音很低,也很轻,轻的只有燕狂行一人能听到。
燕狂行看向白愁飞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眼中露出几分思索,然后道:咱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