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沈墨将曲县的悬案查清,虽然案子了了,却还依旧剩下不少疑点,正巧姜大夫自请要与沈墨私下续话,沈墨便应下,随着他去内间。
姜大夫拦住沈墨。
“盗出的尸身将军是否已安置于县衙仵作间?”
沈墨看着他,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那烦劳将军带我到仵作间。”大夫低声回应沈墨。
仵作间位于东侧,穿过庭院,为暂时保存尸体,停尸房用特殊砖料修砌,修建方式也有所不同。
房间虽然冷,但却比较干燥,抬回来的尸身已经被县衙仵作做了简单的防腐处理以便查验。不过因为腐烂程度不同,难免会有令人作呕的味道散发出来。
但,身为大夫和将军,他们什么都见过了。
沈墨按军例支走衙门公差和仵作。
姜大夫站在一具还未完全腐坏的尸身旁边,突然开口问沈墨:
“将军也发现了尸身表面的伤吧?”
沈墨点了点头,看着姜大夫面前那具遗体。
这就是他心有怀疑的地方。
仵作验尸,在场所有人的尸身死因各异,腐烂程度不一,唯独一点相同,尸身上都有非常新鲜的伤口,像是有人为了毁坏尸体,故意为之。
当然,还有一点异样,只有一具尸体,保存状态太过良好,像是很早就经过了防腐处理——而这具尸体,正是姜大夫的父亲。
“尸体上的伤痕,是你做的?”
沈墨皱起了眉头,显而易见地感到心烦,盗掘墓地,本已是重罪。而开棺辱尸,按律当绞,他意识到这位姜大夫为了本来目的已有赴死的准备。
他亲自看过姜大夫父亲的尸体,颈骨上下错位,死于窒息,极有可能是从背后遭受重击。
“是我。”姜大夫语气坚定,丝毫不见动摇:“我救过蒋焕,并且以向官府检举他做过盗墓贼的事作为要挟,强迫蒋焕为我做事。至于于家老夫人,则是因为同情和无奈,才被迫同意我们偷盗尸体。”
“但两人并非主谋,开棺、辱尸,皆是在下一人所为,蒋焕不过是帮忙搬运东西,老夫人更是只知盗尸案起因,不知过程和结果。”
“我会认下所有罪行,不过将军,接下来的事情,我希望能单独和你谈谈,仵作间有夹室,很安全,我们可以到里边去。”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万事皆要小心,绝不能功亏一篑。
仵作间背后有一间夹室,四面围墙,没有窗户,宽度仅够两三人并排而坐,正好适合这次私下的问询。
徐班等人退出门外,把守仵作间门外。避免泄露密谈,沈家军里来的人围着房屋站了一圈,连屋顶都蹲着两个,可以称得上严防死守。
姜大夫站起来,对沈墨一躬到地。
“多谢将军成全,”他想起沈墨那双沉黑色冷静的瞳孔,心里终于感到些安慰。
沈墨是他在漫长黑夜里,等到的唯一一个执灯人。
“草民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亡父,还望将军为我父亲,沉冤昭雪。”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起来,有些变调。
沈墨在心中叹气。
果然如此。
“你偷盗损坏旁人尸身,是否是为了掩盖掘取自己父亲尸体的事实?”他想了想又询问道:“你对你父亲的死心存疑虑?”
姜大夫苦笑。
“将军所言无一有误。”
与沈墨猜想相差不远,姜荣父亲乃是五年前过世,可姜父过世并非喜丧而是畏罪自杀,外传理由是他通敌叛国。根据衙门罪案录,姜父在别院私见般若暗探被值守衙役拿住,经县令审讯以后供认不讳,最后被关押在大牢,等待问斩,最终因为心中悔恨,在狱中用衣带悬梁自尽。
可如今看,此事实在漏洞巨大,姜父尸体颈骨的伤尤其明显。
“父亲获罪,我们一家原本并不相信,我特地与官差狱卒打点,才有探监机会,怎知见面时我父亲一句不提辩解,只唉声叹气,嘱咐我照顾好母亲和宛童,临到离别,忽然握住我的手,在我袖中留下一样东西。”
姜大夫解开绑住的手臂,在手臂微微凸起的部分狠狠一撕,将假皮扯掉,露出一对挂着血迹,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比翼双蝶。
他的手臂明显有一块伤痕,像是拿刀子剜过,长好便形成了凹陷。
“我家中偶有盗贼侵入,”姜大夫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可他们想必没有想到过我当日便将证物藏在身上,一直不曾取出来。”
“将军有所不知,我父亲乃是县令夫人嫡亲兄长,却不想遭陈昌如此诬陷……”姜荣言到此处,眼眶逐渐染上赤红,“此事一出,人人皆道县令大义灭亲,而我父亲遭万人唾骂,连棺椁都……”
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而我一家,只因陈昌对我持有证据心有忌惮,所以才未被灭门。”
当他查清一切以后,他便计划好,规劝母亲改嫁,打算将宛童寄养到族中,然后开启了整个盗尸案。
沈墨搁在木板床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神情岿然不动。
“你如何确认陈昌乃是主谋?”
姜大夫沉默了片刻。
“是他亲口承认的。”
他抬头,一字一顿描述当时情景。
姜父死后,他曾登门拜访陈夫人,发现陈夫人对兄长的死也有所怀疑。陈夫人姜芸令姜荣藏在立柜之中,自己亲自询问陈昌。
陈县令回到家中时心情十分不错,想与陈夫人分享即将升迁的消息,却听见陈夫人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