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现在找工作的事要两手准备,一手准备是托关系找,一手准备让学校向用人单位推荐。”常诗诺放下手里的圆珠笔问张琰,“你家里给你找工作了吗?”
“我家在农村,除了周王村的农民谁也不认识,怎么找?”张琰不由得又回忆起父亲带着他去鸣西求那位爷爷找工作时的情景,“求人难,比登天都难……”
常诗诺蹙了蹙眉表示费解。
张琰说:“今年寒假我爸带我去了一个远方亲戚家,想托人给我找工作。那个亲戚退休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人家又是喂鱼,又是浇花,又是炫耀书法,一向严肃硬气爸爸不停地给人家陪笑,迎合着人家,恭维着人家,低三下四,我当时都惊讶了。可是后来,事情也没办成……”
这时,张琰脸上浮上一丝忧伤,他不再说下去,抬头看了看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一声说,“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常诗诺也把目光移向窗外。
对面的教学楼巍然挺立,附近,树木茂密的枝叶无拘无束地伸展着,在阳光里微微摇曳,轻轻地点着脑袋。草坪茵茵,低年级的同学们三五一团围坐在上面,他们无忧无虑,不时会开心地仰面大笑,也不知是男生说了些什么话,偶尔会有女生攥起小拳头捶打他们的肩膀。
藤状植物葳蕤茂盛,一层又一层笼罩着蜿蜒的长廊,下面的条形连椅上有同学会背靠着水泥柱子看书,一些恋人徜徉其中,如同徜徉在幸福与甜蜜里。
张琰和常诗诺都不说话了,文学社里变得安静。
时光如流水,谁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要各奔东西。这段时间,94级学生大都在找工作,专业、学历、用人单位……这些词或多或少会让中专生们有些伤感。国家不包分配的政策已经实施了两年,尽管学校给前两届毕业生大都解决了工作,他们算是幸运的,可是当94级学生变成98届毕生时,他们似乎不再那么幸运。
学校一再努力地向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争取政策,积极联系各大兵工企业和用人单位,学工办的老师们天天背着学生们的推荐表四处奔波,可是,离毕业的时间正一天天临近,这届学生还能不能延续往届毕业生的幸运,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98届毕业生在人生十字路口纠结、迷茫、郁闷、彷徨……
他们沉默了许久,突然,常诗诺一把扯下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将它揉碎扔进脚下的纸篓。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不说这些找工作的烦心事了。”常诗诺说,“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是接受了几年中专教育,我们也有我们的风采,别人看不起我们的学历,但我们不能小看自己,在同龄人当中,我们也曾是时代的佼佼者,那时可不是谁想考上中专就能考上的。”
张琰看着她沮丧地抽动了一下嘴唇,算是笑,也算是自嘲。
“在这里认识了这么多全国各地的同学,还有,我们加入了希望文学社,我们没有浪费时间,没有让光阴虚度,我们写过的每一篇稿子,都是对我们青春的纪念。”常诗诺把从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捋了捋,扶了扶银丝细框红边眼镜,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不管怎样说,在洛明工业学校里认识你真高兴。”常诗诺说,“你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这一点,我是从你一年级下学期采访黄蓉的那篇稿子里就看到的。至今我还记得那篇稿子的标题:《熊熊烈火燃,时穷节乃见记工校无52班学生黄蓉勇扑烈火救人事迹》。”
张琰眼惊讶地问:“这你都记得?”
常诗诺脸上挂着微笑。
“我也记得你在学校写的第一篇稿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对你,我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那时我们才刚到学校一个多月,我就开始崇拜你了。“张琰说着模拟着广播站播音员的语调和声音说,“下面请听,由会计9450班同学常诗诺写的“军训感言”《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
“哈哈。那的确是我来咱们学校写的第一篇稿子,不过,跟你的报告文学比实在不值得一提。”常诗诺说,“我一直写的是散文,遗憾的是我们就要毕业了,想跟你学学纪实文学怎么写,也没有机会了,那就只有把这点遗憾留下,等走上社会以后再慢慢回忆了。张琰,我期待着将来能从《人民文学》《大家》《十月》《收获》这些期刊上看到你的大作。”
“这怎么可能?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中专生有多么渺小,在这么大的世界里,我们算个什么嘛!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班武军强带着我第一次回家挤火车时的情形,在那么多的跟饥民逃荒一样的人群里,无论是在检票口还是车厢门口,流动着的人群海啸一般狂涌着,犹如千万头野兽在厮杀踩踏,那时,我就像是一只掉进兽群的小鹿,无辜而无助……挤火车都这么残酷,我们被推向社会了可怎么办?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害怕过吗?”
“怕?”党诗诺故意歪了歪脑袋看着张琰说:“四年前,你怕不怕考不上中专?”
“怕。”
“入校后文学社招新社员时,你怕不怕被刷下来?”常诗诺问。
“怕。”
“你跟着学校领导到黄蓉老家采访后,怕不怕稿子写不好?”她问。
“怕。”
“这不就对了?我跟你一样也有过这些担心,我也怕‘军训感言’在广播上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