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夭身处天地元气汇聚成的漩涡中心,而思绪却飘得很远,完全没有察觉周身的异象。此时夜已深沉,茅八刀三人仍在闭目打坐,黎天也已睡下。天空上的舟中,铜老三原本强打着精神注视着下方,怎奈实在是喝了太多酒,没坚持太久便打起了呼噜。
夜色宁静,皓月当空,微风徐徐,偶有兽鸣。黎夭顺着思绪回忆着过往的种种,十二年的时光,即便是一些细碎的小事她都记得十分清楚。黎夭总是抱怨自己的记忆力实在太好,凡是在她双眼中出现过的景象,即便是最细微之处也能在脑海里情景重现,想忘也忘不了。
午后烈日下偷偷跳进河里游泳,炎夏的夜晚溜出家门点着火把去捉青蛙,农忙时与黎天在田间嬉戏追逐,爹劳作时的汗水,娘亲温柔的责骂……黎家村被屠戮时地狱般的惨象,背着黎天逃亡时漫天的风雪……州城中糜腐的富贵,闹市中麻木的众生……弟弟被病痛折磨时痛苦的神情,乔装打扮成各种人不知道谁是自己的自己。每一幕都那么熟悉而清晰,每一幕却又那么陌生而遥远,明明每一幕里都是自己的故事,而自己却像是袖手旁观者冷眼看着别人的世界,悲与喜、真与幻,仿佛都与自己无关。
记得爹曾说:“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才是最好的。”黎夭不明白什么是复杂,什么是简单,为什么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她不像黎天那样什么问题都想追问个明白,她只想到世界各处去看看,爬上那比天还高的南山,游进那深不见底的北海;她想从上古神树大椿上折下一根树枝,看看用神树长出的嫩芽做香椿煎蛋会不会比家里的好吃;她想在皇廷的龙椅上睡个午觉,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舒服,不然怎么会有数不尽的人提着脑袋去争抢……
记得娘亲总是唠叨自己:“这么野,以后怎么嫁得出去?”黎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嫁不出去,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嫁出去,她从未幻想过意中人会是什么模样,也懒得去想出嫁时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她看多了女子痴缠的不得,也见惯了男人多情而无情;见过深闺里怨妇的寡毒和风月中男人的丑态,见过情窦初开也见过山盟海誓,见过劳燕分飞也见过恩爱白头……她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知道,可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师父离开时曾说:“空间之道,无拘无束。”黎夭不明白什么是拘束,也不明白怎样才算无拘无束。她不想知道师父放在她身体里的那个奇怪东西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师父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她想去师父提到的六界和宇宙中看看,可师父却只给她讲什么拯救苍生……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那么厉害却看起来总不快乐,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求长生,难道是为了长长久久的不快乐?她想告诉师父自己不想去拯救什么苍生,那苍生与自己又没半铜钱的关系。她只想治好弟弟,不然她甚至不愿这么苦地去修行。可看见师父永远苦着的眉头,她又不忍心将这些话说出来……她开始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拘束,治好弟弟是自己过往的拘束,拯救苍生将是自己未来的拘束……金榜题名是读书人的拘束,得道飞升是修行者的拘束,柴米油盐是穷苦人的拘束……这世间又哪来的无拘无束?
……
黎夭的思绪纷乱而复杂,内心却平静而空灵。她明明躺在树枝上,却又时隐时现的似乎不在那里。明月西移,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黎夭才从这种奇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无拘无束,师父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醒转过来,黎夭便发现了异常,分散在天地中的元气正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身体:“我没有修炼啊,怎么这些元气自己就往我体内钻?”黎夭踏入修行已有三年,她可是很清楚,只有靠打坐或练功时主动去吸纳天地中稀薄的元气进入身体,然后通过气海的炼化才能为己所用。“奇怪,我明明没有运转什么功法啊,这元气也太多了点吧!”略微查看了自己的身体,黎夭又是一惊,“咱的亲娘诶,怎么照海穴开了?我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居然把第八窍冲开了,咱现在也是黄境圆满了!哈哈哈哈……”黎夭懒得去深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只是为自己修为上涨小得意了一番:“看样子以后修行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苦了。”
可还没高兴多久,黎夭便发现进入身体的元气开始变慢变少了,到最后已经微不可查:“哎,果然天底下就没有这等躺着就能成仙的好事。”不过黎夭并未沮丧,毕竟这种意外之喜本就不能奢望太多,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好多五行石,等黄境的根基打扎实了,突破玄境也是早晚的事。师父曾说过:“欲速则不达,修行本是逆天行事,不可一味求快。”
平复好心境,黎夭开始仔细查探自己身体的变化,气海中的元气比之前又壮大精纯了几分,元气的运转也更为顺畅,最让黎夭欣喜的是那自动入体的元气虽然极弱了,但自己身体仍清楚地感觉到这股气流仍未断绝,只是以旁人察觉不到的速度慢慢进行着。黎夭想到一种可能,便开始打坐并试着运转了一套黄级功法,果真天地间的元气又快速被自己吸引过来涌进身体,只运转了一个周天,黎夭便主动停了下来:“果真如此,修行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十倍不止,一旦停下,这种异状也会慢慢消失,但并不会断绝,只要自己开始修炼或者进入之前那种放空瞎想的状态就会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