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心眼前一花,只见了一个道人手中托了一口极大的铜缸,迈步走上楼来,定睛看时,见他长须如漆,神采飞扬,背上负着一柄长剑。
杨铁心一愕之间,随即大喜,叫道:
“丘道长,今日又见到了你老人家!”
丘处机内功深湛,驻颜不老,虽然相隔一十八年,容貌仍与往日并无大异,只两鬓颇见斑白而已,他忽听得有人叫唤,注目看去,却不相识。
杨铁心叫道:
“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一共饮酒歼敌,丘道长可还记得吗?”
丘处机道:
“尊驾是……”
杨铁心道:
“在下杨铁心,丘道长别来无恙。”
说着扑翻地就拜,丘处机急忙回礼,心下颇为疑惑,原来杨铁心身遭大故,落魄江湖,风霜侵蚀,容颜早已非复旧时模样。
杨铁心见他疑惑,挺起花枪,一招“凤点头”,红缨抖动,枪尖闪闪往丘处机胸口点到,喝道:
“丘道长,你忘记了我,不能忘了这杨家枪。”
枪尖离他胸口尺许,凝住不进。
丘处机见他这一招枪法确是杨家正宗嫡传,立时忆起当年雪地试枪之事,蓦地里见到敌人,不禁又悲又喜,高声大叫:
“啊哈,杨老弟,你还活着?当真谢天谢地!”
忽然闪开身子,将身后一人让出来,叫道:
“杨老弟,你看我带谁来啦!”
却见身后少年容貌俊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器宇轩昂,如富家公子一般,却不似江湖人士。
杨铁心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指着那俊美公子,口张了数下,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丘处机喝道:
“康儿,见了亲生爹爹,还不磕头?”
杨康见杨铁心满面沧桑,枯瘦猥琐,有心不认,却又不敢违逆师父,一时踌躇难决。
丘处机怒意勃发,脖子上青筋直跳,正要喝骂,吴翟忽然上前,挡在杨铁心之前,说道:
“此事不急,杨大哥且先安坐片刻,我们江南七怪与邱道长还有一桩旧事未了。”
指着窗户前空下来的一桌道:
“邱道长,请!”
穆念慈上前,搀扶着杨铁心回到角落里坐下来。
丘处机仍然托着缸,这铜缸是庙宇中常见之物,用来焚烧纸锭表章,直径四尺有余,只怕足足有四百来斤,缸外生满黑黝黝的铜绿,缸内却已洗擦干净,盛满佳酿,酒香阵阵送来。
他每踏出一步,楼板就“喀喀”乱响,楼下这时早已乱成一片,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众酒客纷纷逃出街去,只怕楼板给他压破,砸下来打死了人。
处机道:
“十八年前,我与七侠在此相会,时光恍惚,诸位别来无恙乎?”
柯镇恶道:
“江南七怪向来言出必践,邱道长请!”
丘处机右手托缸,举起左手为礼,向众人逐一点头示意,到吴翟一桌,见一个中年乞丐坐在吴翟与韩小莹中间,神色内敛,气息悠长,不由问道:
“还未请教,这位是?”
吴翟站起来,说道:
“这位是九指神丐洪七公,洪帮主。”
丘处机吃了一惊,连忙放下铜缸,肃整衣衫,行了个弟子礼,叫道:
“原来是洪帮主,全真丘处机失礼了!”
他比洪七公矮了一辈,是以年岁虽长,仍需以晚辈相待。
洪七公笑道:
“不必多礼,老叫花是来看热闹的。”
丘处机又行了一揖,这才托起铜缸,来到自己桌前坐下,杨康跟着他来到窗前,也不敢坐,静静立在身后。
柯镇恶昂首道:
“邱道长,十八年之期已至,请赐教吧!”
丘处机道:
“好,我敬七位每人一口酒,各位喝了酒再伸手吧。”
说着右手一沉,放低铜缸,张口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叫道:
“贫道先敬柯大哥一缸酒!”
顺手将铜缸向柯镇恶掷去。
柯镇恶意定神闲的坐着,恍如未觉,直至铜缸飞临头顶,这才右手一举,铁杖已顶在缸底,那铜缸在铁杖上的溜溜转得飞快,犹如耍盘子的人用竹棒顶住了瓷盘玩弄一般。
突然间铁棒略歪,铜缸微微倾侧,眼见要跌下来打在他的头顶,这一下还不打得脑浆迸裂?
哪知铜缸倾侧,却不跌下,缸中酒水如一条线般射将下来,柯镇恶张口接住,上面的酒不住倾下,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饮,饮了三四口,铁杖稍挪,又已顶在缸底正中,随即向上一送,铜缸飞了起来。
他挥杖横击,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缸便飞向丘处机而去,四下里“嗡嗡”之声好一阵不绝。
丘处机随手接住了铜缸,低头在缸中喝一口酒,说道:
“妙哉,妙哉!贫道敬二哥一缸。”
朱聪微微一笑,伸扇子在缸中一捞,送入口中,倒转扇柄,抵住缸边往外送出,铜缸便已飞回。
丘处机接回铜缸,也喝了一大口,叫道:
“请韩三哥喝酒!”
手一抖,那口铜缸又向韩宝驹飞来。
韩宝驹退后两步,双手挡在胸口,待铜缸飞到,双手向外一分,便如一个肉团和铜缸相撞,无声无息。
随即运气,肚皮向外弹出,已把铜缸飞来之势挡住,双手合围,紧紧抱住了铜缸,低头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赞道:
“好酒!”
双手突然缩回,抵在胸前,铜缸尚未下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