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怔怔望着他,终于问他:“当年为什么不承认?”
“因为太喜欢你了,我心里很害怕,”何一鸣说,“身边人嘴杂,毕竟我是男的。”
“可我也是男的啊!”雨水从发丝流到脸上,盛夏大喊,浑身湿透,转身往楼门里跑。
上了楼,进了屋,盛夏拿毛巾擦头发,换了衣服,从淋浴间出来,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看电视。
窗外打雷闪电,屋里忽明忽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何一鸣站在倾盆大雨里。
透过窗玻璃,盛夏望着雨中的男人,转身又回到床上,蜷缩着腿抱紧自己。
又是一阵雷响,“咔嚓”一声,紧接着,就是更猛烈的雨声。
盛夏打了个哆嗦,跑到窗边又朝外看。
何一鸣仍然站在原地,大雨把他浑身打透。盛夏嘴唇发颤,转头去拿了把雨伞,开了房门就跑了出去。
大雨中,盛夏奔向他怀里,那夜两人重温旧梦。
那时候,盛夏想,过去都过去了,那都是上世纪的事,如今再没有人能阻止两人相恋。
初恋,在盛夏心里,占得分量太重了,也许离家出走后他忘记了故乡的模样,但初恋是他十几年来都没有忘记的。
很多人以为,难忘的初恋是自己一生中最爱的那个,事实上,那未必是爱,只是执着,是回忆,是感怀,甚至是怨念。
是心疼年少的自己。
盛夏三十二岁,和初恋何一鸣重逢,两人不再是高中生的懵懂年纪。盛夏没有告诉对方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何一鸣对他说了很多这些年的经历——读大学,南下发展,和朋友开煤矿公司,他说,他和人打听过盛夏的消息,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
两人的日子过得温馨,盛夏没有出去工作,何一鸣赚钱养家,经常出差去西北,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他。
这场戏是春节前几天。
何一鸣打电话说,明天就回去过年,但是除夕夜不能在家里了,他说,这边出了点事。
煤矿那边出了什么事?盛夏问。何一鸣不说。盛夏知道对方是怕他担心,就在家准备了年货,心心念念等他回来。第二天下午,何一鸣果然风-尘仆仆到了家。
何一鸣常出差,两人总是小别胜新婚。
俗话都说,从小的夫妻才最亲,原配的感情是才是最好,以前盛夏不理解,现在他明白了,何一鸣是他的初恋,在他的心里,这才是原配吧。
小年这天,何一鸣的心情很好,带回来了年货,还买了鞭炮,还要和盛夏一起包饺子。
盛夏不让他动手,嫌他越帮越忙。他就在盛夏的身后抱住他,笑眯眯地对他说,如果将来男的和男的可以结婚,一定要把他娶进门。
盛夏耳尖通红,低头包饺子不理他。何一鸣就动情地说:“盛夏,你知道吗,我好爱你。”
过完了小年,何一鸣的手机就响得勤。何一鸣焦躁、担忧,一连两天食不下咽。盛夏就问他怎么回事。何一鸣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说道:
“煤矿出事了,安全措施出问题,瓦斯爆-炸,一死两伤,处理这件事至少二十五万,我和朋友各拿一半。”
何一鸣声音嘶哑,语气中满是崩溃和懊悔。
盛夏一听,竟然出了人命,吓得脸色煞白,当初他就担忧过,也问过何一鸣,煤矿生意是不是有危险。何一鸣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千禧年时,十几万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盛夏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要摆平,就只能拿钱争取私了。
盛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衣柜那里。
那时候,他想了些什么呢,没有人知道。
监视器里,盛夏的表情太平静了,感觉好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背心一样平常,他拿出了存折,里面是他这些年在东莞攒下的所有积蓄。
盛夏来到何一鸣身前,把存折交到他的手上,何一鸣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谢谢”。
当晚,何一鸣就要走了。盛夏嘱咐他,去西北的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何一鸣对他说,春节之后事情摆平了,就马上赶回来,能赶上元宵节一起吃汤圆,叫他务必在家等他。
这才刚见面就要分开,盛夏心里舍不得,难受地流着眼泪,帮他把衣服穿上,皮鞋也拿过来。两人相拥着走到门口,何一鸣温柔地为他擦去泪痕,对他恋恋不舍地说:
“你知道你这样我心里有多愧疚吗,听话,我爱你,不许再哭了,好不好?”
之后,何一鸣就离开了,整个春节,盛夏都在家等他回来。
何一鸣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说山里信号不好。后来盛夏再给他打电话,就会偶尔关机。一晃小半个月过去了,盛夏担心是不是事情败露了,死伤家属不同意私了报了案?
这一场戏让观众们捏了一把汗。
在场的工作人员们,都暗暗在叫喊:盛夏,你醒醒啊!
但,盛夏醒不过来了,他的心底深处的那一小片阳光,为初恋而绽放,何一鸣出了事情,让他的心情处于极度的混乱和担忧之中。
“过。”
李里导演打了个哈欠,刚要吩咐演员进行下一场夜景戏,手机就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