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已经冲到三十步的炮灰们喊了一声,算是尽了战前劝降的义务后,陈步乐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举盾!”
“咚咚咚。”
盾牌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地面上隆起了一道黑色的钢铁防线。
“架戟!”
“铛铛铛。”
丈余的长戟架在大盾上,发出铁器碰撞的铿锵声音,钢铁防线多出了寒光闪闪的利器。
“举弓,搭箭!”
接过陈步乐的棒,三百归义胡统帅的韩延年冲着严阵以待的胡骑们振臂一呼。
“刷刷刷。”
三百牛角弓竖起,弓弦拉开,箭矢搭上,正对着那些闷头往前冲的炮灰。
“……”
陈步乐面色冷峻地等了十息,直到炮灰们冲到二十步,依旧没有倒戈的意图,才失望地一挥手:
“放箭。”
“嗡嗡,嗡嗡,嗡嗡。”
成片的弓弦声响起,开弓搭箭,开弓搭箭,动作一连重复三次,速射出了三波箭羽,归义胡才停下手,张开嘴喘息几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三波箭羽一共射出了九百支箭,每个炮灰平均能分配到一支箭,而炮灰们的皮袄和木板盾让他们在面对铁簇箭矢时,缺乏有效的防御手段。
(单纯的木板会被箭矢轻易射穿,盾牌防箭靠的是里面的铁衬和外面的铁皮,不是厚木板)
即使在近距离上,弓箭的威力赶不上穿肉丸一样穿人的弩失,这三百归义胡也不是一支箭消灭一个敌人的射雕者。
但九百支箭像下雨一样泼过去,缺乏防御手段的炮灰们还是直接倒了一大片,瞬间造成了过百人的杀伤。
“败了,败了,我军败了。”
冲锋为之一顿,都不需要盾阵发威,高呼着“我军败了”,饱受逃跑主义和失败主义影响的炮灰们就抛下受伤的同伴,如潮水般退下。
“啊,我的手!”
木盾被箭矢射穿,握盾的手掌被钉在盾上,剧烈的痛苦让这个炮灰惨叫起来。
“嗬嗬,救,救我。”
全身上下插了七八只箭,整个人活像只刺猬,强烈的痛苦让倒霉蛋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偏偏因为没有射中要害,一时半会还死不掉,只能扑倒在地,痛苦地挣扎起来,发出低低的哀嚎。
除了少数伤员挣扎着退下去,寄希望亲卫队开恩,让自己离去。
大多数的轻重伤员都看清了亲卫队的真面目,宁愿停在原地痛苦哀嚎直到死去,也不肯退下。
“莎莎嗦嗦。”
眼听着数十人惨叫,看着他们不间断死去,汉军士卒们一改方才的调笑,绷紧了脸,抿紧了嘴唇。
经历过类似场面的老卒还好,可那些新兵就不行了,即使杀过人/见过杀人,但杀一个和杀一百人,还听着四五十人临死前哀嚎、惨叫,这是两码事。
他们难以直视面前的凄惨景象,盾阵有些骚动。
“嘶溜。”
倒是一旁的归义胡严整如初,纵使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幼胡人,也只是微微色变,就恢复如常。
“陈兄,不能放着不管让他们嚎,到底是杀是救?”
看也不看一眼身后的归义胡,一直盯着汉军步卒瞅的韩延年担心放着不管会出问题,不由焦急地说道:
“若是小家伙们下不去手,我可以再让归义胡射一波箭羽,无非是多耗些气力。”
“不,这都是些宁死也不肯走的家伙,你杀了他们,岂不是让那些匈奴贵人们开心?”
陈步乐摇了摇头,摁下准备上前补刀的韩延年。
“那就是要救了?”
“可我军士卒只有千人,无论分出多少人手都是一种程度的削弱,还不如直接宰了。”
韩延年不是没人性的人渣,只是现在不是讲人道主义的时候。
这四五十俘虏不算什么,十个人就能照顾好,可万一对面的匈奴贵人发现了这一点,一bō_bō地赶着炮灰来送死呢?
一波,对面少一百炮灰,咱们这边就要少十人;十波,对面少一千,咱们要少百人;
一百波……一百波,咱一千人就没了,而对面不过少了一万炮灰,还有两三万人虎视眈眈呢。
“大谬。”
瞥了一眼韩延年,扫了一眼周围不知何时竖起耳朵的士卒,陈步乐索性提高嗓门,一次性说个明白,让前排这二百士卒都弄清楚: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事情真按照你所担心的那样发展,匈奴贵人一bō_bō地驱赶炮灰,来和我军对子,那此次就不是里应外合的智伯围赵于晋阳了,而是万人倒戈的武王伐纣于牧野了。”
“……”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韩延年仿佛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连贯起来,说不出口。
“还不懂吗?”
也不管韩延年是不是真的懂,为了照顾士卒们的理解能力,陈步乐总归是要详细解释一遍的:
“这匈奴总共不过四万骑,且算它炮灰和精锐各占一半,想达到目的须得死上一万,也就是两个炮灰中要躺下一个。”
“况且,这还不是简单的二抽一,而是先十抽一,轮流去送死二十次,然后再组织败兵上前十抽一去送死,一直持续八十轮,直到死上一万人。”
“莫说是逐利如鸟急,困败如瓦解云散的匈奴蛮子,哪怕是淮阴再世,项王重生,他也镇不住这种部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