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升在门口跟茶摊主打听消息的把戏自然瞒不过俞松年的眼睛,他倒也没有过于惊讶,“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客气。”他随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唉,阿升,你跟阿耀关系很近,咱们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我也不需要瞒你,小刀会在上海这段时间,我开仓放粮,着实散了些银财,但这倒也不算什么,花费在老百姓身上,我心甘情愿,现如今朝廷让我捐银,我本来也不该推辞,但是这世道却让我难以接受,以前捐银,即便官员拿走一半,也还会有一半用在百姓身上,可自从洋人打进了咱们大清朝,那些官员人人只顾自保,哪还管百姓死活,所以现在要我捐银,我不情愿。”
别看俞松年年逾半百,可这脾气却还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无二,说着说着竟义愤填膺,看得陈焕升十分想笑,却碍于场合不得不把笑意强压下去。
俞松年没有注意陈焕升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朝廷也就罢了,这洋人也来找麻烦,说是他们建立租借,也是为了上海更好的发展,作为上海的一份子,让我也出一份力,我呸,他们不来,我们上海还不是好好的,我们大清还不是好好的,居然还借着跟朝廷一起剿灭了小刀会为由,自诩为上海卫士,真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他们可以如此不要脸。”
俞松年越说越气,胸口一起一伏,陈焕升见状连忙把茶杯朝着他推了推,“俞老先生,喝口茶消消气,跟这些无耻匪类,不值得。”
或许这句“无耻匪类”说中了俞松年的心声,他瞪着眼睛连连点头,“没错,他们就是土匪。”然而说完,他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唉,只不过这群土匪实在是凶悍,仗着船坚炮利,公然侵我国土,枉我大清将士不顾性命,却也不能撼动其分毫,痛哉,恨哉!”
陈焕升见俞松年如此激愤,竟也觉得有些气血翻涌,想着金台石被处死时对着族人留下的那句最毒的预言,“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却为何要连累着天下千千万万个无辜的百姓呢。
“俞老先生,其实洋人的战斗力并没有多恐怖,我大清将士之豪勇胜之数倍,只不过对方的武器实在是先进,我们是败于此处。”
俞松年看了陈焕升一眼,明显对此十分赞成,“没错,我也是觉得如此,但这却是我们很难逾越的鸿沟。”
陈焕升摆摆手,“俞老,其实不然,西方科技固然超前,但我们也不是不可取,只不过现如今朝廷不重视,而我辈却可以私下取之。”
俞松年一愣,他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想法,而且看起来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阿升,我年纪大了,思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但不知你有何高见呢。”
陈焕升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呼出几个字,“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句话本是出自魏源的《海国图志》,是在林则徐主持编译的《四洲志》的基础上编写而成,陈焕升此时借用,也是有感而发。
然而军事方面乃为国事,陈焕升这样说可让俞松年吃惊不小,饶是在自己家中,他都下意识地朝着左右看了看,见下人都不在,这才小声说道,“阿升,莫非你还有此志向?”
陈焕升缓声说道,“俞老先生,这是我一个初步的想法,还没有想好怎么运作,在此就不跟您多讲了。”
其实陈焕升心中已然有了想法,只不过现下时机不成熟,而且他也不想给俞松年带来什么麻烦,故而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俞松年虽然心下好奇,但也能从陈焕升的话语中感觉到一些东西,或许不是他能够触碰的,所以即便心中仿佛有一只小手在搔着他的痒处,却也没有继续询问。
于是,他适当地转移了话题,“对了,阿升,不知道你此次前来上海,所谓何事。”
见聊到正题,陈焕升赶紧坐回到座位上,看着俞松年说道,“其实我是想来跟俞老先生您谈一桩买卖,而此刻看来,这笔买卖似乎正好能解决你当下遇到的问题。”
俞松年听他这样讲,立刻来了兴趣,“哦,愿闻其详。”
陈焕升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您是上海船王,家里主业也是船舶业和南北贸易,而前一阵子您周济百姓之事,也都被大家所熟知,您看这样是否可行,您对外宣传资金周转不良,需要卖掉一批货船进行资金回拢,而我呢,就是想要出钱买您这批货船之人,但我不会马上付钱给您,而是一拖再拖,这样您在朝廷和洋人面前自然也就有所交代,不用再像现在一样躲在家中。”
“当然,我不会真的拖欠,虽然我这次来没有带那么多现银,但等我回港之后,马上就会筹集资金,将这笔钱秘密地转移到您这里,而您则是继续对外宣称没有收到货款,甚至需要破口大骂,说被小人欺骗,以便继续与朝廷和洋人周旋。”
俞松年眼前一亮,十分意外地看着陈焕升,他没想到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外加釜底抽薪之计,居然是从面前这个年轻人口中讲出,他不禁有些哑然。
陈焕升看到他的样子,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今天是我跟您的初次见面,这样的交易您未必能相信,不过既然我能拿着您给陈阿耀的信物出现,就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俞松年摆了摆手,“阿升,你的信誉问题我当然没有怀疑,只是我很难想象,这个主意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