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了去窦峰家帮忙,并在胡同里见到张天津之后,我俩看似随意地走着,却下意识地离窦峰家越来越远。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学校后面的大树旁,我抬头望望如伞盖的一大片绿荫,茫然无措。
“天津,要不咱们爬树玩吧!”我望着空中的树影说。我说完后,透过眼角的余光发现张天津下意识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服,看肚皮上那个鲜明的疤瘌。他那天,挂在树上如一只死狗哀嚎的样子,到现在还萦绕在我的眼前。
“没劲!”他说,“爬上去也没女生看,今天又不上学。”
“你是不敢了吧!”我仍然望着树顶说,“即使没有学校的女生看,还可以躲在树叶里看吴奎家的两个闺女儿。”
张天津摸着肚皮上的疤瘌迟疑着。这时只见吴奎从胡同里走了过来。瞬间我怀疑他听到了我跟张天津的对话。因为吴奎仿佛早就知道我们站在树下,眼神正对着我们的方向。
“怎么!又想爬树?还想再被挂在树上一次啊!”吴奎大声说,“上次像死狗一样挂在树上,这么快就忘了?”
张天津吐了一下舌头,急忙低头溜走了。随后我也低头溜走了,因为我看到了吴飞正跟在吴奎后面,两只眼珠子瞪着这里,像是跟我有仇。“等等我呀,张天津。”我叫着,然后跟张天津一块儿消失了。我们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到我家门前时,张天津依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你去哪?”我问。“没劲啊!我回家拉屎拉尿!”他说,“要不拉到裤里了。”他急急走着,一幅快憋不住了的样子。
“噫!吃才!造粪的机器!”我讥讽着他,并冲着他的背影喊着,“你就不能暂时在我家解决一下?”
“不行!”张天津头也不回地说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爸爸告诉我的。”说完,他越走越快,倏地拐进他家院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视野里突然空阔了,因此感到百无聊赖,孤独落寞。站在那里呆了好久才转回家去。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帮忙呢,至少可以看到窦玫、窦香和窦真漂亮的脸蛋儿!”我想。
当坐在大炕沿上发呆时,我的眼光瞄向了窗台上的一只闹钟。那闹钟是新买的,自从父亲去木材厂工作,赚了几个糊口的小钱儿,竟能挤出一部分来购买了这只闹钟。看到它,我想到父辈们谈论的张朋君、张洪广等比我们大四五岁的一批男孩子,是多么善于钻研,有多么强的动手能力,他们不仅能将钟表或收音机拆装自如,而且还能手工制作简易的收音机。
想到这里,我的心也刺痒起来,我绝不输于他们,我这样认为。于是,找了一只螺丝刀,配合着铁片等工具,我走向了那只无辜的闹钟。
很快,那只闹钟被我细心地拆解了。为了表明自己强大的拆装能力,我一拆到底,大到表壳,小到每一只齿轮。当拆解完成,我还故意把各个零件打乱了顺序,混合在一起。看着最小化后的零部件,我满意地拍了拍手。喝口水后,再次来到零件前,准备重新组装。
可是,面对那些细到不能再细的零件,我彻底傻眼了,完全不记得哪个零件该在哪个位置,一切全乱套了。那时,我才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到底如何。这部崭新的闹钟,最后就这样成了一堆废铁。当然也不全是,有几只齿轮让我做了聊以打发时间的陀螺。
父亲回家后,望着那一堆废铁和我那双惊恐的眼神,啥也没说,只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打我。他还是原谅我了。可我觉得愧疚。我知道,那只闹钟是父亲花了好多天工作才赚来的。
还好,我也原谅了自己。因为,我真是奔着搞钻研的科学态度来对待这次拆装的。
后来,我为了一雪前耻,又将家里的那部收音机拆掉了。这次,我发誓仍然拆散它,再完整把它装起来,来充分证明自己是有科学钻研能力的。可是,不出所料,那部收音机又成了一堆废铁。
母亲为此埋怨了好多年。父亲依然没有揍我。我不知道为何他没揍我,我觉得他揍我有充分的理由,别人家的父亲都是这么做的。声音大了要揍,敢于反驳大人的言论要揍,私自出去玩耍要揍,吃饭吃不干净碗底也要揍。父亲没揍我,我虽然感到庆幸,也感到不安。这令我更愧疚了。我不仅对不起收音机和闹钟,也对不起父亲。
姐姐却严厉地批评了我,因为她每天傍晚要用收音机听《小喇叭》。我拆掉收音机后,她再也不能听《小喇叭》了。《小喇叭》是她最喜欢的广播节目。
“你还搞什么科学钻研,你长成科学钻研那样了吗!”姐姐批评我道,见我辩驳她她更生气了,“既然你那么愿意搞钻研,你干脆把自己也拆解了算了,看看到底最后能不能再把自己组装起来。”
我当然不干,也当然不能。但我不服。我又不是调皮,我是在搞科学钻研,这与张天津把别人送给他老爸的一双军靴剪开了,看里到底有没有钢板有本质的区别。我是在搞研究,他是在搞破坏。暂时的失败并不代表永远不成功。爱迪生是这么做的,牛顿也是这么做的。我没错!
姐姐只好每天跑到张燕儿或张洪美家去蹭广播。
其实我也想去,因为我也特别喜欢听《小喇叭》,其实,搞科学钻研这个想法,就是受到了这个节目的主要影响。但为了面子,我忍痛割爱,没去蹭广播。只是,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再买一台收音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