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凤没有想到此番与周遂之竟然配合得如此默契,还未等她这边联系朝臣,他已经率先发难,将宋仁彻底拉了马。她不禁想到冯弦机说过的那番话,周遂之的夫人难不成真的是胥二小姐?她当时不过以为冯弦机在诈她,可现在看来竟然有几分可信了。
胥家世代将魂,对南疆可谓是忠心不二。其族人无论男女皆上马能战,是南疆首屈一指的将门,当年也是十分风光的家族。大夏与南疆的最后一战,胥家子弟几乎全部命丧战场,真正做到了马革裹尸。汤凤的记忆里,胥二小姐当年也跟随父兄参与了最后一战,战报传来的时候上面也写着她的名字。
当晚,汤凤抄完佛经后并没有早早入睡,而是坐在书房等人。
亥时末,海棠如期而至。
“怎么样?”汤凤头一次按耐不住起身,焦急地看着海棠,“可打听出了结果?”
海棠还是老样子,伸手从怀里掏了一幅画出来,拍在汤凤的面前,她道:“你让我查周遂之,但是他底子太干净了没什么可疑的,只有这一处,你看了就明白了。”
海棠的语气稍沉,没了往日的活泼和轻佻,听起来有几分压抑。
汤凤似有所觉,匆忙展开她带来的画,待完全看清后,怔在了当场。
“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她跟你一样,这些年潜入了大夏的国都,还与当朝阁臣生儿育女。”海棠的嗓音有些低哑,说出来的话也不如平时那么流利,像是在压制某种情绪。
汤凤看着眼前的这幅画,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真的是她,竟真的是她……”她捏着画纸有些颤抖,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一圈。
八岁的凤玉不好认,因为小孩子没张开,就算从前见过也很能将凤玉和汤凤这二人联系起来。可十三岁的胥二却很好认,她跟随父兄上战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能以一敌十的少将军了,眉眼早已成熟,即使过去十七年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汤凤失落地跌回椅子,须臾,她将头低下,用画纸盖住了脸,肩膀微微颤动了起来。
汤凤也不知道胥二活着她应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这些年在黑暗中摸爬滚打,负重前行,她早已经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知道胥二姐姐在过去的十七年里跟自己过的是一样的日子,她的心就像是一瞬间被细细麻麻的针包裹住了,疼得哭不出来声。
她们这群人没了家没了国,被放逐被流浪,从来都不敢堂堂正正地公告自己的来处。可每当夜里被惊醒的时候,她总会有一种庆幸,庆幸这一切由她来承受。她总觉得父王和母后已经在天上重聚了,兄弟姐妹们说不定早已轮回投胎了,而那些受战火牵累的南疆子民们,他们也不用再背井离乡被战火追赶着跑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心理是欣慰的,他们的仇她来报,他们的冤屈她来诉,这一切的担子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就好了。
可是今天,当她知道胥二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懂了,这十七年的痛苦和愤懑有人在与她一同承受。
“公主……”海棠不自觉地走上前,轻轻地将她揽向自己的方向,让她靠着她。
“我打听过了,胥二没有委身于周遂之,这些年她过得很好,周遂之很爱她。”海棠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轻声劝慰道,“她没有受你那样的苦,你放心……”说到此处,海棠也哽咽了起来。明明是南疆王室的掌上明珠,却偏偏不得不与一个杀害自己全族的男人周旋多年,每当夜里醒来看到仇人的睡容,她该是何等的压抑和痛苦?这些,她从未说过,但不代表在她身后的这些人不会去为她设想,心疼她。
汤凤转过身,抱住了海棠的腰。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腰身上,哭声压抑在了喉咙,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汤凤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海棠亲自拧了帕子为她擦脸,问她:“要不要安排你们见面?”
“她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汤凤的红着眼睛问道。若非如此,周遂之怎会帮她?可她又转念一想,周遂之知不知道她与胥二姐姐的身份,他可介意?
海棠道:“周遂之此人,深不可测。我费心打探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摸出更多的底细,如果你要知道更确切的消息只能想办法联系上胥二,她肯定会帮你。”
汤凤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胥二姐姐是怎么想的,如果她这些年过得安逸幸福,我不想再去打扰她。”
“国仇家恨,她定然不会抛到脑后的。”海棠笃定地道,“她是谁?胥二啊,可以十三岁上战场杀敌的女将啊,她会放下咱们的仇恨安安心心地和周遂之过日子吗!”
汤凤苦笑道:“我倒希望她会。这样起码……咱们当中有人是真的幸福的。”当年在王宫追逐嬉笑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花园里奔跑嬉闹的少女少年们,许多早已是一抔黄土掩于地底了,活着的不过她和胥二姐姐。
海棠语塞,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她们都希望南疆人把灭国之恨刻在心上,与大夏人老死不相往来。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南疆被大夏攻破后早已纳入了大夏的版图中,这十七年的时间已经将南疆人和大夏人融为了一体。除了经历过生死仇恨的那些人,谁还会记得这些陈年往事?谁还会因为这些偶然间泛起的沉渣而去影响如今安宁的日子呢?
汤凤早已接受了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在大夏灭了南疆这一点上,